問到老任，方平哇哇地叫：“哎喲，你可別去求他，保準碰壁！我老早聽老兵說過，這位老任是全支隊頭一個怪人，連支隊長、政委的面子也不給，對誰都愛理不睬，一不對路，馬上翻臉罵人，所以才會被流放到那個閑職崗位。不過，虧得是他，瞭望哨上那幫跩兵也怪了，只怕他，服他管！”

賀子勝不以為然，說：“我信你的邪！明知塔有虎，我偏向塔山行！”

火警瞭望水塔距首一中隊不足20分鐘路程，次日上午，賀子勝告?zhèn)€假，一手拿牛皮紙小筆記本，一手拿鉛筆，三兩步轉(zhuǎn)悠到塔下。

這幢水塔通體用黃色石塊砌成，頗具13世紀歐洲哥特式建筑的風格，看上去似乎更像是一座微型城堡而非水塔。它的四角有高高的裝飾性石柱，圓拱形正門的主體建筑上依次為3層四方形塔樓、八角形塔身和藍色圓頂。每層塔樓各帶有4根石柱，塔身與圓頂之間則建有飛檐，整個水塔開有多扇帶有裝飾性的長窗。

賀子勝曾經(jīng)多次出警由水塔經(jīng)過，這回算作首次仰望與細察。不由驚嘆，這幢水塔像一名身披黃色甲胄的古代歐洲騎士，卓而不群地佇立在周圍中國傳統(tǒng)式的建筑當中。

步入水塔首層，正好瞧見有位上等兵在值班，他連忙客氣地上前打招呼：“同志，請問老任在嗎？”

上等兵斜覷著他：“老任？老任也是你叫的？叫任老！”

賀子勝馬上改口：“對，任老，任老。同志，我是首一路中隊的，有點問題想向任老請教?！?/p>

上等兵懶洋洋地將賀子勝上下打量，說：“任老很忙，不知道有沒有時間見你。等一等，我上去通報?！?/p>

三五分鐘后，上等兵下樓，說：“你，下次來吧，任老正在休息，睡午覺?！?/p>

賀子勝瞅著大堂正中懸掛的歐式大擺鐘，黑色典雅的時針針頭尚未指到11點。剛才說忙，現(xiàn)在沒到11點，居然睡午覺？這位任老會比皇帝難見？賀子勝不肯撤退，繼續(xù)懇求：“同志，麻煩再去通報一聲行不行？是余滿江中隊長指派我來的，我們中隊出警任務(wù)重，來一次可不容易?！?/p>

上等兵很不耐煩，磨蹭半天，說：“瞧你是首一中隊的，給你點面子?！睋u搖晃晃地上樓。過一會兒，下來了，“任老在七樓，去吧?！?/p>

賀子勝高興了，哼著電視劇《西游記》“掃塔辨奇冤”那一集中的插曲，“烏云壓頂夜森森，塔鈴響聲聲，夜色昏暗燈不明，知是寶塔第幾層”，很快到達第七層。

七層已經(jīng)是水塔的最頂層，居中懸掛一口碩大的銅制警鐘，兩名戰(zhàn)士分別站在南北兩側(cè)，手執(zhí)望遠鏡四下瞭望。警鐘正下方擺放一張方形小木桌，木桌上有一盤正在下的象棋，桌旁卻只坐著一個人。這個人，正對著面前的棋局做苦思冥想狀。

賀子勝不懂這叫“殘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哪有一個人下象棋的？癡子！

環(huán)顧左右，兩名戰(zhàn)士明顯不是“任老”，那么，任老只可能是這位“癡子”。壯壯膽，小心翼翼走上前，低聲道：“任老——”

喊了兩聲，任老悠悠然抬起頭。他看上去年近五旬，二杠三星的黃肩章沾有黑色的灰漬，頭發(fā)半白，明顯缺乏修整，亂蓬蓬的，焦黃的臉像被消防火鉤刨弄過，坑坑洼洼，找不到一平方厘米的平整處。在他微微下陷的眼窩里，有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看著賀子勝的時候，冰冷，沒有溫度。

他開口說話，聲音沙啞暗沉，顯得不耐煩，“余滿江叫你來的？有什么事快說，別打擾我下棋?！?/p>

賀子勝連忙把自己編制預(yù)案遇到的困難說出來，末了，腆著臉，“余中隊長說，遇到困難，一定要向您請教?！?/p>

任老冷冷地說：“你從入伍到現(xiàn)在，在首一中隊打過多少場火？”

賀子勝不明白任老問這個干什么，老實回答道：“不算到場熄滅的，有五六十場吧?！?/p>

“都是些什么類型和場所的火災(zāi)？”

賀子勝訕笑：“在商業(yè)圈，還能是些什么火災(zāi)？不是張家過負荷使用電器，就是李家鋪子亂扔火種引燃商品，還有，小孩玩火，鄰居之間發(fā)生爭執(zhí)蓄意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