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的講述到此為止，并沒有告訴賀子勝當時他做出那兩項抉擇的原因。

賀子勝當晚找到余滿江，從他的口中尋覓原委。

余滿江說：“我是老任的學生，我問過他為什么，他說，第一，何玉蓮無法原諒他，對于一個女人而言，失去孩子是最大的創(chuàng)傷，也許讓她離開，傷口才能痊愈；第二，這場火災(zāi)令他心灰意冷?！?/p>

賀子勝不解，“因為被群眾誤會挨打？”

余滿江搖頭，“如果你這樣理解老任，真小瞧了他。他在60年代參加工作，滿懷熱忱，一心開創(chuàng)消防事業(yè)新局面。只是發(fā)展總有一個過程，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尤其消防工作，本來就與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同步，群眾消防意識的提升也是逐步的。那場火災(zāi)恰值80年代初，剛剛經(jīng)過文革，百廢待興，老任看到自己辛苦工作20年，消防事業(yè)依然滯步不前，加上心愛的女兒失蹤，兩項打擊疊加在一起，駱駝也難免被稻草壓死呀！”

賀子勝點頭，說道：“又一個十年過去，咱們的消防基礎(chǔ)設(shè)施仍然薄弱，老百姓的意識似乎沒有得到提升，火災(zāi)事故仍然頻發(fā)，難怪今天任老很不高興。”

余滿江說：“不，你這么看問題，狹隘。十年來，消防工作的發(fā)展和變化很大，無論政府，還是咱們消防部門都做了大量工作。只是，消防應(yīng)該是一個社會化的工作，僅僅政府和消防部門單打獨斗難以達到預(yù)期效果，如果人人能懂得消防安全的重要性，參與消防管理，主動維護和愛護公共消防基礎(chǔ)設(shè)施，不挪用消防器材，學習防火和逃生自救的常識，消防工作必將進入到一個嶄新的階段?！?/p>

賀子勝聽得神往，疑惑地說道：“會有那一天嗎？我感覺怎么像描述烏托邦?！?/p>

余滿江笑道：“一定會到達那一天，只要我們努力。你現(xiàn)在干滅火，總有一天會再干防火工作，那時，你會真正懂得今天我所說的話。這也是老任期待已久的消防工作理想境界。”

賀子勝又問：“任老為什么非要申請當火警瞭望員??？”

余滿江說：“那是因為他雖然表現(xiàn)得心灰意冷，實際從未放棄他的理想，當一名火警瞭望員，可以守望整個江臨市的消防平安。同時，他大概也希望通過望遠鏡，‘瞭望’到女兒吧?！?/p>

賀子勝默然無言，胸懷中卻有一種感動在澎湃。他想起曾經(jīng)撿到的那張照片，任老女兒甜美的笑容；他想起王偉邁向火場時，那果決的步伐，堅毅的神情。有些人，用生命捍衛(wèi)理想；有些人，以一生守望理想。作為自己，還有什么可以猶豫與遲疑的？

余滿江笑問：“怎么，發(fā)什么呆？”

賀子勝回過神，說道：“大隊長，任老隨身總帶著一張女兒的照片，您知道嗎？”

余滿江說：“當然知道。不僅他身上有，我隨身也帶著一張?！?/p>

賀子勝高興地說：“照片能不能借我一用？”

余滿江說：“你想做什么？”

賀子勝滿懷憧憬，“我去翻印一批，我想幫任老找回他的女兒?！?/p>

余滿江黯然道：“希望渺茫?！?/p>

賀子勝說：“不管希望怎樣微小，我一定要做。余大隊，您身上始終揣著她的照片，難道不是同樣的想法？”

事后，賀子勝自己掏腰包，到照相館將任老女兒的照片翻印了30余張，一一分發(fā)給中隊戰(zhàn)士，包括即將啟程上軍校的孫明杰和馬上退伍的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