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今兒起得可真早!”
無缺卻“咦”了一聲,抱著大白走進了屋,“你不是見師傅去了嗎?怎么挨砍了?”
令狐團圓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左邊的衣袖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那是她“滾”出臨星閣時被梁王佩劍劃的。
“我明白了,半夜你路經(jīng)香江不幸落水,出水的時候袖子被割破了。”無缺凝視著團圓的衣袖,眼睛眨都沒眨地說出了她正打算編排的謊話。
令狐團圓一怔。
“破了!”無缺說。
“哦,我知道?!?/p>
“出血了!”
“?。俊绷詈鼒F圓連忙卷起衣袖,果然劃破了肌膚,一道血痕。
“結(jié)疤了!師傅的劍術(shù)難道退步了?若是師傅傷的,不斷手也得見骨!”無缺的眼睛一直沒眨過,但他的手撫了一下大白,大白很配合地叫了一聲。
令狐團圓胸悶,卻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眼睛忒毒??伤绾握f得出口,她是被梁王傷的。為什么被傷呢?因為她侮辱梁王是花郎。
無缺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轉(zhuǎn)身往外走,令狐團圓提起的心剛放下,他又停下腳步,背對著她道:“過一陣我得住回大宅,爹說要我接待梁王。你也得準備下,微之沒準會一起來?!?/p>
令狐團圓頓時心頭一毛,毛的不是聽到了“梁王”二字,而是“微之”。最近一段時日,無缺總是把微之掛在嘴上,沒事就跟她說他,那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了。毛過之后,令狐團圓假笑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準備的!”
無缺抱著大白飄飄然地走了,邊走邊輕聲道:“大白啊,你等著,她的床遲早是你的!”
“喵嗚!”
令狐團圓急忙上前把門關(guān)了。
將自己丟在床上,令狐團圓閉上雙眼很快就睡著了。雖然嫁人的事兒很麻煩,但可以把麻煩的事兒留給明天,現(xiàn)在先睡覺。睡覺就要舒舒服服的,什么都不想,腦中一片空白。
但覺總有醒的時候,正如無論風雨,明天都會準時到來。當午后的陽光照暖帷幄,令狐團圓緩緩地睜開雙眼,再沒心沒肺的人也有難受的時候。從小她就在師傅梨迦穆的強壓下苦練著功夫,努力堅持著。梨迦穆嘆她不是個男孩,年幼的她就拼命表現(xiàn)得比男孩還男孩。因為出身不明不正,令狐家族里很多人都看不起她,開始她憤恨,而后練就了偽裝,再之后學會了反過來教訓人??闪詈鼒F圓不明白,為什么她是女孩,就要吃那么多苦,就要受那么多氣,為什么在她練功的時候,別的女孩在父母膝下承歡撒嬌,為什么她那么用功了,還是得不到師傅的認可?
爹待她不錯,戚夫人待她也好,三哥更不用說了,但在他們眼中她是女孩,她終究是要出嫁的。他們到底有沒有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們沒想過,師傅也沒想過。他們想的是她姓令狐,就要為令狐家族擔負責任。師傅想的是她是娘的孩子,就必須擁有絕世的武功。
令狐團圓彈身而起,撇了撇嘴。腿長在她身上,要跑還有誰攔得???她師從梨迦穆,所學功夫中最厲害的就是跑路,所以梁王持著劍都讓她從眼皮底下跑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無缺輕腳踢開房門,兩手拿著東西走了進來。這小哥的心思一向縝密,洗漱的用具、飯菜碗筷一應(yīng)俱全。
令狐團圓也不說話,奪過口杯吞進口水,腮幫子鼓鼓,無缺側(cè)身避過,她一口水噴出門外。
兩人同歲,自幼一起長大,可性子卻截然不同,一個跳脫,一個精干。說來奇怪,兩個性情迥異的人卻極其投緣,無缺有族長嫡子的尊貴身份,從來都是仆從護擁、人前人后的,但他卻只對令狐團圓屈尊降貴,時常親自來照料她。
令狐團圓沒有伺候的丫頭,別院里也沒人關(guān)心她是餓著還是冷著,這些年基本都是無缺在照顧,就算他抽不出空到別院來,也會遣人來照應(yīng)。起先,令狐約和戚夫人還不放心,才多大的兒子就開始照顧妹妹了,但時日長了,幼子周密的行事作風不僅讓他們放下了心,更讓他們感到欣慰,這才是出眾的令狐兒郎。
將物件一一擺放好,無缺平靜地道:“你準備一封離家出走的書信吧!”
令狐團圓險些把水噴到自己腳上,“什么?”
無缺輕飄飄地道:“家里的事情,我會擺平。”
“你在說什么?”
無缺飄然落座,悠悠道:“你不是不想嫁人嗎?”
令狐團圓轉(zhuǎn)過身,一塊熱毛巾撲上她面頰,她就勢接過,抹抹臉,走到令狐無缺對面,丟下毛巾一屁股坐下,與他眼對眼。這是她的三哥令狐無缺嗎?仿佛很溫情,只是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看不到底。
無缺忽然笑了笑道:“看不上潘微之就跑遠點兒,西秦納蘭那個人更適合你,他一日沒有成親,你就還有機會!”
令狐團圓眼睛瞪得更大了,她錯了,他還是令狐無缺。她猛然站起,指著他,“你,你,你……”好半天后又發(fā)笑,“我知道了,是你不想娶妻!只要我跑遠了,你就可以打著找我的幌子,拖啊拖啊,找不著我你也用不著娶妻!”
無缺微笑,“說得真好!”
“三哥,你待我真好!”前半句令狐團圓說得咬牙切齒,后半句大眼睛卻水汪汪的,“你放心,一世是兩兄妹,妹子絕對不會放著你水深火熱,自個兒獨自去逍遙的,咱們一起跑路吧?”
無缺眼睛一閃,卻沒接話,令狐團圓覺著沒趣也不說了。明媚的日光斜照下,兩人都是一面光一面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