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后的人靜默,琴音再度彈響,輕柔委婉,如春雨細綿,又似山澗清越,一曲樂音悠悠而來,娓娓而訴,飄飄而飛,沒入黑幕籠罩的靜室。
“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他極輕的語調接上了消失的琴樂,“一種是俗人,一種是自以為是的俗人,你和你娘都是后者。這并非貶低,世人皆俗,能自以為是也是種樂趣。”
“我聽不懂。”
他似笑了一聲。
令狐團圓沖面前黑紗擊出一拳,黑幕立時凹陷,一圈圈的內力波紋以她的拳為中心,向外旋轉蕩漾,泛出漣漪般的金光。
拳頭擊空了。令狐團圓收拳的時候,卻被一股內力吸住,任她怎么拔都拔不出手。黑幕對面的人嘆道:“沒有哪個人出手不是為了獲取,小團圓,你想要什么?”
令狐團圓只覺他隔著重重黑紗,以內力撫過她的手背。她確實沒有判斷錯,他正身處黑紗最厚的幕后。
“是你想要什么才對吧?”令狐團圓挑眉道。
吸住她拳頭的內力突然撤了,令狐團圓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窸窣聲起,她眼前的黑幕開始變化,一層層被人從左右掀起,黑紗的顏色漸漸變淺。不久后,她睜大雙眼,終于透過最后一層黑紗看見了對面的景象。
十一月跪伏琴案后,他的身后又跪著兩位宮人,而一玄衣男子倚在胡床上,正凝視著她。
令狐團圓伸出的手停在了最后的黑紗前,竟無力去揭。她如果沒有看錯沒有猜錯的話,那玄衣男子就是大杲的帝皇——雍帝。無論是冠飾還是紋路繁復的玄衣,無論那氣質還是那一雙酷似梁王的丹鳳狹眼,他都只可能是西日雍。
雍帝的眸光深邃,一雙丹鳳眼的弧度幾乎像精心勾畫出來的,比起西日玄浩不知要犀利多少倍。更叫令狐團圓驚異的是,雍帝的容貌看似只有三十出頭,倘若與梁王比肩,不像梁王的父親,倒更像他的兄長。
“其實朕有生之年本不打算見你?!蔽魅沼狠p緩地道。
“但陛下您還是見了。我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西日雍擺了擺手,十一月率宮人離去。西日雍又對她招了招手,指頭上明晃晃的扳指,綠瑩瑩的,仿佛幽冥。
令狐團圓吸一口氣,一把掀開黑紗。步入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非昔瑤殿,她猜錯了。
雍帝仿似能看透她的心思,落手道:“這兒是昌華別院。你之前若揭另一面,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我們西日皇族的秘密,可是你呀,選了黑紗最多的一面,這路就長了?!?/p>
令狐團圓蹙眉,“能見到陛下不就是最近的路嗎?”
雍帝微微一笑,犀利的眸光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叫人心頭發(fā)熱的溫語,“來,坐到朕身旁?!?/p>
令狐團圓對西日皇族的秘密毫不在意,她只關心與她娘親有關的事。她依言挨他坐下,離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雍帝年輕得不像話,她猶如跟一個可親不可近的梁王坐在一起。
令狐團圓坐下后,雍帝卻轉過頭去,望著琴案上的一把深色鳳尾琴。
兩人沉默了片刻,雍帝開始解惑,只是他的話,令狐團圓聽著依然費勁。
“朕擁有后宮佳麗無數(shù),可是公主卻極少。這些年來,朕的嬪妃們總共給朕誕下了十四子,公主只有三個,其中兩個還早夭。今年開春,朕的最后一顆掌上明珠,也先朕而去?!?/p>
雍帝的子嗣,令狐團圓倒聽小包子簡單說過。雍帝嬪妃的受寵程度,能從她們的子女數(shù)上明了。凡是雍帝喜歡的女人子女就多,譬如應淑妃就誕了三子一女。正宮四妃中,不受寵的納蘭貴妃至今無子,而韓德妃只有梁王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