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帝從她面前走過,她只看到玄衣的衣擺上金龍浮動。
潘亦心忐忑不安地伏在地上,久久聽不到雍帝言語。雍帝似乎坐了下來,雍帝仿佛接過了宦官遞上的茶水。雍帝在看她?還是沒有看她?
令狐團圓送潘靜初至太醫(yī)府,并沒有急著走。她懷抱三把寶劍,模樣滑稽地去見了潘微之。
“怎么不找人替你拿著?”院子里的潘微之停下了手中活計,好笑地問她。
令狐團圓瞥了潘平等人一眼,潘微之略一詫異后,揮退了眾人。
“你想與我說什么?”
令狐團圓將天音劍遞給他,“給!”
潘微之雙手接過,但聞令狐團圓道:“昨兒陛下不是勸我酒嗎?那酒居然是桃花源!他說里面沒亂放配料,但我吃著還是上頭。我趁他不注意,借著酒醉把酒灑到了這劍上。你給我瞅瞅,到底是什么酒?”
潘微之慎重地應(yīng)下,桃夭那檔子迷毒的事他還記憶猶新。當(dāng)日那盅酒眾人吃過后,他拿余酒回來研究,可惜酒液混雜的配料太多,一直沒有頭緒。如今令狐團圓又給他一個樣品,正合他意。
令狐團圓眨了一下眼睛,又道:“劍鞘里封著,不過我估摸酒水還是消失了,著實沒辦法保存下來?!?/p>
“給我些時日,我盡量試下,到底什么酒——”他微微笑道,“能叫你吃醉了?!?/p>
令狐團圓笑道:“就送你也無妨!放心弄著,弄壞也無關(guān)緊要!我走了,不用送了!”
潘微之手捧天音劍,目送她走了。這個看似糊涂的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糊涂。
桃夭,他們遲早還會碰上。
潘微之緊握手中的劍,很多事無須言明。
潘亦心跪了一炷香后,雍帝才輕聲細語道:“你起來回話!”
潘亦心起身后,宦官退走。雍帝審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片刻后問:“你在陳留見過小團圓?”
“是的?!?/p>
雍帝又問:“那時候你沒處置好,叫小團圓走錯了,去了梁王的房間?”
潘亦心只覺腿腳發(fā)軟,勉強答道:“回陛下,是奴婢的過錯。”
雍帝輕飄飄地再問:“你還想繼續(xù)留在宮里嗎?”
潘亦心喉間堵塞,說不出一個字,淚珠不停地滾落,昨晚桃夭最后的話響徹她的心扉?!阋娏肆詈鼒F圓后,陛下必然見你,陛下問過你與她相識,便會放你出宮。這既是陛下不要你了,也是陛下愛屋及烏地憐憫你。你若尋常答是或默不作聲,出宮后就等著青燈伴老,陛下碰過的女人豈能再嫁?但你若依著我的話去做,保管你一步登天?!?/p>
一切都在桃夭的預(yù)料中。接下來,她只要小女兒態(tài)、酸溜溜地說“陛下既然不要我了,我走便是了”,再哭個不休,男人就會心軟。桃夭還說,男人吃多了溫順膩味,偶爾換點兒酸的就能吃出甜味。宮廷里又有幾個女子敢在雍帝面前忸怩作態(tài)?撒點兒尋常人家的女兒嬌氣?現(xiàn)今大杲皇宮里少的就是這一味。
“想好了嗎?”雍帝凝神望著。南越女子的嬌柔,確實別有風(fēng)味。
潘亦心淚眼模糊,吸吸鼻子后,她終于作出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她又跪伏在地,戰(zhàn)栗著道:“啟稟陛下,昨夜曾有一位女官對奴婢這樣說……”
雍帝不發(fā)一語,靜靜地聽她說完。她已停止了落淚,然而梨花帶雨,更顯姿色出群。
“奴婢不敢欺瞞陛下。那位女官居心不良,奴婢即便孤老于后宮,終身不受圣眷,也不恥于在陛下面前惺惺作態(tài)……”潘亦心說到此句,再也控制不住發(fā)顫的身子,竟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