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他家的門前,卻看不到他的影子,甚至連搬運(yùn)夫都看不到一個了,更看不到有車輛。大門虛掩著,我推了進(jìn)去,隨手掩上了門,只見里面空蕩蕩的,地上剩些破紙殘屑而已。本來一顆狂熱的心,只這一剎那,宛如給人澆了一盆冷水似的感到一陣寒冷……我低著頭看著這些破紙爛屑,只是發(fā)愣,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叫我:
“咦!林家妹妹!你……!”我抬起頭一看,是惠民的大嫂,手里拿著一只小手提桶,從里面走出來,露著驚異的眼光看著我。我只能囁嚅著說:
“大嫂!你家搬了……?惠民呢?我方才聽到……”
“真不巧,只差一會兒工夫,惠民剛押車去了。”惠民的大嫂說,“林家妹妹!你有什么事沒有?我可以給你轉(zhuǎn)告……我們搬的地方,想惠民已經(jīng)告訴你了吧?你有機(jī)會的話,請到我們家里來玩。”
一陣失望,襲上心頭,我竟望著她說不出什么話。想想袋里那封信,已經(jīng)擱了好多天,到什么時候,才能讓他看到呢?還是趁這個機(jī)會交給她,請她轉(zhuǎn)交給他吧。雖然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不過,我終于從袋里摸出了信,鼓著勇氣把信遞給了她:
“大嫂!我有一封信……麻煩你替我交給惠民,好不好……?”
“好的,好的,沒有關(guān)系。”大嫂笑著,把信接了過去。
“謝謝你,大嫂!我走了,再會!”我說完,就回過身子往外走。我剛把大門拉開,卻意外地看見姑母站在門外露著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神色,沖著我說:
“淑華!你走到這兒來干什么 ?你爸在找你,快回去! ”
猶如當(dāng)頭一棒,我不自禁地發(fā)著一陣顫抖。然而也只能硬著頭皮跟她回去。回到家里,只見父親鐵青著臉,怒聲地問我:
“你說,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我回答不上。我的頭漸漸地低下來……我預(yù)料到將有什么暴風(fēng)雨要臨到我頭上來了!我感到憂慮,感到害怕……但是一想到惠民的話,我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拿出勇氣來去承受任何打擊。我微微地用上牙咬著下唇……沉默,引起父親更大的憤怒。他拍著桌子,提高嗓門罵著:
“哼!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嗎?我關(guān)照你,你別再做夢了!我沒有這許多力氣來管你。你……你真要把我氣死了!”父親說到這里,忽然從椅子里站了起來,我起先一驚,不知父親要怎樣來對付我,是不是要打我?我不禁稍稍抬起了頭,轉(zhuǎn)過頭去看看他,只見他走到客廳的腰門處,伸出手,拔出插在門框邊的雞毛撣子,倒拿在手,在茶幾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走到阿姨面前,把雞毛撣子交給她說:
“從今天起,我只準(zhǔn)她在家里待著,不許她東跑西跑的。她的腳敢跨出這大門一步,你就照我這樣子把她揍好了!我把她交給你,把這東西也交給你,你盡管照著我的話去辦。唉!這喪盡廉恥的東西,把我家的門風(fēng)都給敗壞了,真會把我氣死的!”
這時弄得阿姨很尷尬,雞毛撣子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愣了一會兒,從父親手里接過雞毛撣子輕輕地放在茶幾上,扶著父親坐在椅子上……
我聽父親這般說,任我有再大的勇氣也受不了眼前這種壓迫、辱罵。我只覺得盤旋在我眼眶里的眼淚一連串、一連串地滴落下來……我很想伏在母親的靈壇前狠狠地痛哭一場,又想奔上亭子間用不理睬的態(tài)度去對付他們。但——十多年來,這家庭里面那股無形的勢力,已在我腦海里刻下了根深蒂固的烙印,我不敢驟然間去反抗,只能默默地用消極的態(tài)度去忍受、去掙扎。同時想到:哭——就是一種示弱的行為。我不甘心在他們面前示弱,所以摸出手帕、抹去了眼角和臉頰上的淚水,準(zhǔn)備接受任何辱罵甚至責(zé)打。這時候,姑母在一旁卻做起好人來了。她走到茶幾邊拿起雞毛撣子插進(jìn)原處后,又走到父親面前說:
“頌哥!你也犯不上這樣生氣。我勸你還是到樓上去休息一會兒吧。”她又轉(zhuǎn)過身來對阿姨說,“你扶著他上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