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塔爾額侖又驚又喜,一把抱住她哈哈大笑,口中不住地贊嘆,“哎呀呀,我的好姑娘!”
葉洲帶著連長安穿行在群山峻嶺之間,一路向北,二人分別之處,其實已接近雁門關(guān)口。寒冬將至,塞下苦寒,此地本應(yīng)荒涼蕭索鮮有人跡,也是連長安運氣極好,竟然讓她碰見了一群趕往關(guān)內(nèi)榷場的胡人。
“榷場”這個詞由來已久,本是大齊朝廷指定的官商與外族做買賣的特別地點,多建在塞外,就像是個小小堡壘,平常是四門緊閉的,只在特定季節(jié)特定時日才會開放買賣??傻搅巳缃?,除卻寥寥無幾的官辦榷場外,私底下的交易地多如雨后春筍,只不過商人們各有各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一切都在暗中進(jìn)行,平素不為人知罷了。
榷場開放的季節(jié)一般都在秋天,可時下已然是初冬了,說起來這又與她脫不開關(guān)系。只因為今年齊帝大婚,迎娶豪族連氏之女,緊接著又異變突生,廣袤大地一片風(fēng)聲鶴唳。商人們的生意前所未有的難做,賺多少銀子也不如自己的命貴重,因而大多數(shù)都打定了主意放棄今年,但求安穩(wěn)——漢人們少了毛皮牛羊,不過是冬天過得緊巴些,熬一熬就過去了。可胡人們沒了糧食,沒了食鹽鐵鍋乃至針頭線腦,卻是萬萬的不便。沒奈何,他們也只得反客為主,甘冒奇險循著崇山峻嶺間的隱蔽小路潛了過來,便耽擱到如今。
連長安在商隊中慢慢混熟了,胡人們?nèi)胍箛诨鸲雅蚤e話之時,從不避她。甚至有幾個好事的還特地跑來問些流言飛語,“聽說你們的單于殺了左賢王一家,鬧得天下大亂,是不是?他不是才娶了左賢王的女兒做閼氏嗎?那就是一家人了??!你們漢人的道理還真是奇怪呢……”
每每此時,連長安總覺得恍若隔世。
她知道在這些胡人的話語里,“單于”就是帝王,“左賢王”就是僅次于皇帝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而“閼氏”則是帝王的正妻——她知道他們津津樂道、當(dāng)成異聞來咀嚼的,正是不久之前的自己。
真的是……自己嗎?她緊緊地捂住胸口,不讓胸中不住咆哮的“過去”掙脫枷鎖沖出來。每每有人這樣問,她便稀里糊涂地敷衍兩句打發(fā)他們?nèi)?,她拼命將此刻的自己從回憶的旋渦中生生拽離,遠(yuǎn)遠(yuǎn)逃開,逃向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現(xiàn)在姓常名安,她此刻并不是白蓮……還不是時候……
“常姑娘,你有什么打算啊?”到達(dá)榷場之后,各家各戶忙于搭起帳篷,整頓行李,準(zhǔn)備開張。連長安則傾力投入針線活計,額侖娘一邊欣賞著她做出的那幾件成品嘖嘖贊嘆,一邊隨口問道。
“打算?”連長安一呆,恍惚笑了,許久,茫然地?fù)u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總之先避一避風(fēng)頭,養(yǎng)好身子再說。她有很多很多事要做,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報仇雪恨——但現(xiàn)下……首先要努力活下去。
額侖娘見她那模樣,立刻喜不自勝,連忙勸道:“你要是暫時沒什么想法,不如就一直跟著我吧!我們換好了貨便回關(guān)外去,憑你的手藝,在咱們部里立足,一點兒也不難?!?/p>
雁門關(guān)外嗎?去……胡人的國度?
仿佛中了邪,聽到這個提議,連長安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我若出了雁門關(guān),他……他還找得到我嗎?
指尖忽然劇痛,竟是一失手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連長安連忙將手指放進(jìn)口中吸吮……她幾乎以為她忘了,離開這么久,她第一次想到了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