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蕙兮之歿(1)

妃子血 作者:周夢


臨川半途,西日昌便轉(zhuǎn)南道,從容攜我一路賞山游水。我橫坐于他馬前,將手擱在他臂上,他在我耳旁輕聲慢語,沒半字污言,卻是句句挑撥。

“背立盈盈故作羞,你猜下一句是什么?”

“……壞得要死!”我的語調(diào)并不嬌,倒有些冷,他卻笑了。其實我說的是真的,他確實壞得要死。

“人之情性四點共同,知道哪四點嗎?”

我想了一會兒,挑眉見他眼中精彩,心知定不是什么好話,但問還是要問的:“哪四點?”

“很簡單,眼要看色,耳要聽聲,口要嘗味,志氣要得到滿足。”

我無奈地倚他胸前,任何話到他嘴里,都變了個味兒。

紅馥馥,蓮袍映岸香幽襲,碧澄澄,水影連天靜不流。遙望處,綠楊蔭里遮朱檻;近邊是,青草叢中見白鷗。道上不時有路人相錯而過,投來艷羨目光。我是他們看不到容色的,但自有個笑凝眸的男人千般綽約萬種風流,一路風情都奔他展了。

夜宿客棧,一夜無語。待得我們起身廳堂用膳,不少留夜客人正三三兩兩地坐吃閑聊,其間有目光暗窺,我起初也沒在意,只當身邊的男子太過耀目。一口粥含在嘴里,忽然耳進一句私語,險些叫我被粥嗆堵,“昨個夜里的床板聲或許我聽錯了?!?/p>

西日昌面不改色,低聲道了句:“偶爾在外過夜,也頗有情趣?!?/p>

這類沒臉沒皮的話也就他說得出口。羞意心坎閃過,但我并沒有臉紅。早一陣我一直覺著我們的事兒屬于奸情,但換了女裝后,西門大人侍衛(wèi)的身份淡去。說到底,無論我愿意與否,也與我意志無關(guān),我是他的妻妾之一,這個事實早已存在,它始于一場簡單的婚禮。換而言之,在這事上,西日昌完全依照禮儀法度辦妥了手續(xù),并且當時我也沒有拒絕?;仡櫷?,我越發(fā)覺著自己當年的愚蠢。我確實把自己賣了,稀里糊涂以一枚銀元轉(zhuǎn)賣給了西日昌。

早餐用畢,重又踏上行程。西日昌依然毫不著急,五名侍從在我們身后遠遠跟著,此種情形一直到蠻申江區(qū)域,順平郡境內(nèi)。

洪災(zāi)之猛,摧陷廓清蕩析離居,房舍沖毀田園覆沒,很多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雖然西日昌早做安排,但傷亡在所難免。順平郡的太守忙于賑災(zāi)濟民,由于準備充足,順平郡內(nèi)倒也哀而不亂。這還是大杲境內(nèi),可想而知南越西秦之境更加可怕。

我悄悄抬眼望西日昌,面對自己一手制造的罪孽,除了神色嚴肅,他沒有別的情緒。

西日昌的一名隨侍持欽賜名牌,登門太守府,但直到深夜太守才歸。西日昌沒有為難太守,也沒有道破自己身份,只對太守言,任何所需,上稟即可。末了他點了句,西秦官員治水不利,所用非人。太守聽進去了,次日與災(zāi)民一說,自然聞?wù)呷巳藨嵖?/p>

我問西日昌:“這順平太守是個明白人?”西日昌卻道:“未必?!?/p>

再問他,他細細道:“但凡出了事故,尋常人的第一念頭是安全與否,有利與否,若出了重況,牽涉到罪責,則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責輕甚至無過,能有替罪頂缸者再好不過?!?/p>

我嘆了聲,這人琢磨事跟琢磨人都琢磨出精了。

“嘆什么?”他貼上我后背問。

我捉著他的手臂道:“知道壞,卻不知如何的壞,怎生的壞。”

唇觸著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個透!”

三兩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調(diào)調(diào),我探出身來,回望遠去漸漸消失于視野的順平郡,他仿似勸慰地道了句:“會好的,壞的全壞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聽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