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我纖細(xì)的指節(jié),他一路吻上手腕,細(xì)細(xì)密密,酥酥麻麻。我屏息望他,丹鳳滟漣,情濃欲滴,那張臉如遠(yuǎn)山悠然又似江水浩瀚,投一眼陷入,由清新俊逸到深沉玄奧,各式風(fēng)景不住變幻,定睛端詳又凝聚為一幅嵐韻山水。
衣裳半褪了身子,帷帳掩去了月色,輕輕的撲倒聲,若有似無的感嘆聲,慢嚙細(xì)啃,濡濕舔吮,窸窸窣窣磨心揉腸,調(diào)弦彈絲勾心腐魂也不過如此。
當(dāng)年不懂欣賞難以體味,只道邪氣凜然只道奸佞橫行,縱然他萬種風(fēng)流千般手段全都對了牛去,而今想來,情事上能做到他這般地步的男人,恐當(dāng)世不多,只是開場就噬骨銷魂。
正當(dāng)我感慨暗生,他忽然臥倒一旁,橫展四肢一動不動。我戳戳他背,但聽他悶聲道:“天快亮了,要早朝了!”
一時間我蒙了。未央閣上耽擱了大半夜,回寢宮調(diào)半日琴弦,完了把琴一擱,來一句天快亮了……
我恍神之際,他卻魚躍彈身,瞬間闖龍門趕海潮,動作干凈利落,狂濤巨浪,又一碧萬頃。一處顛簸身心搖曳,一道道波瀾奔來滾去,一束束虹光帷幕里穿梭。
倉促之間,我只將手插入他的發(fā)絲,唇音并弦動被覆蓋被吞沒,騙子總歸是騙子。
“真要早朝了,上午你就別出去了?!?/p>
指間還纏繞著一絲他的發(fā)縷,我懶洋洋地應(yīng)了聲。趕潮人又去趕下一場了,真不知他哪里來的精力。
吃完早上的湯藥,我繼續(xù)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午后,我才知道他其實也累。我到書房的時候,他正在休息。
簾子盡數(shù)垂地,幽暗的書房里,他仰臥于湘竹軟榻,合目休憩,一手垂落榻畔,手邊地上是卷文書。
我輕腳走近,彎身拈起文書放置于書案,而后我就地坐于他榻旁。見過這男人無數(shù)次睡顏,多安詳沉定,這會兒卻面似桃花,不知是天熱的還是別的緣故。
帝冠早已解下,發(fā)髻散開,長發(fā)瀑布一般沿榻而下。輕薄的乳色絲袍松散,清晰的鎖骨下,一片肌理細(xì)膩的胸脯,沒入衣褶的隱暗。隨著他的呼吸,隨著書房外宮人的打扇,發(fā)絲微瀾,絲衣偶拂,胸膛的隱約起伏間,潤澤的光芒柔和釋放。一身的風(fēng)姿卓絕,無聲的風(fēng)流鴆毒。我不禁心嘆,這男人天生就是個禍害,生就禍害,還不知要禍害多少人!
懨懨午后,清靜時光,看了半日禍害,肚中又掏不出什么新詞,我干脆在榻下修起了禪功,將禍害加諸我的雜念逐一清理。
色與色目,食與口欲,音與人耳,志氣與恣意,世俗的通解蒙人愚人,然不從大流何以洞事理?有些話禍害說得很厲害,覺著如何好就如何過,惡好就惡過,善好就善過,世人都在過自己的好過。我思來想去,只能得出結(jié)論,這是大禍害說的,聽了就聽了,信了肯定出問題。
時光一分分流走,書房外來了人。打扇的宮人在外輕聲道:“陛下正在休息,西門大人陪著。”
周懷夢的聲音響起,“我有要事稟告,勞煩通報?!?/p>
其聲如人,跟個鐘似的。西日昌的反應(yīng)不可謂不迅速,我瞠目結(jié)舌地看他飛速整衣戴冠,末了還問我一句:“得體了嗎?”比之萬國維在場時他的荒誕,一天一地。
我點頭,他已拉我起身,按到榻后,這才傳周懷夢。
四簾卷起,光線通亮。周懷夢大步邁入,禮畢,又是一通好聽話冒出,頗有點振聾發(fā)聵,叫人倦意全消。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嫌大杲給南越的聘禮厚了,對萬國維出使南越開出的禮單,極其不滿。
他說完后,連我都覺得有些受不了。敢情他當(dāng)西日昌是個吃軟飯的,成親就要女方大把的彩禮才對。但西日昌卻是個真正會說話的主,他沉吟片刻道:“按卿之言,朕的身價幾何?”
周懷夢一怔,西日昌微笑道:“朕不值錢,南越公主亦不值錢。”
“臣不是這個意思。”周懷夢急道。
西日昌道:“你把禮單拿一部分給白公垂去吧!”
周懷夢道:“白老兒見臣就逃,臣哪里找得著他?”
“交給萬國維吧!”
打發(fā)走說好聽話的,西日昌古怪地一笑,“就娶你撿著個大便宜?!?/p>
我黯然。
“千金萬絹都有價,唯獨一枚銀元,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