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心里頓時對劉成佩服得五體投地,終于明白了劉成為什么要自己帶著龔蓓前來拜訪莊由簡?,F(xiàn)在看來,在Exin,只有女人才有市場,而自己在這里顯得有些多余。想到這里,張楚把目光定格到了龔蓓身上。
一
周一,已經有幾年沒有下過雪的上海突然下起了大雪。
幾天前,劉成還跟關策他們開玩笑說,上海要是再不下場雪,這滿街的圣誕老人就該熱得脫衣服了?,F(xiàn)在,雪花飄逸著從天而降,街道的兩側堆滿了積雪,汽車也一夜變白頭,大街上的人張嘴就有白氣冒出來,神仙一樣。
劉成迅速被雪天的氣氛俘虜了,這才算是圣誕!早上出門時劉成自言自語地說,仿佛圣誕的到來并不以日歷上的時間為準,而是跟天氣所營造的氛圍相關。
今天并不是圣誕,離圣誕節(jié)還有三天的時間,但對678來說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黃仁市的稿子今天就要見報,正黃礦業(yè)有關洗馬河礦業(yè)的材料今天也會快遞過來,公司上午要召開業(yè)務工作會議,謝立強那邊今天應該會傳來消息,關策要進一步與大鵬展溝通,張楚下午要去拜訪Exin。
一想到這些,劉成就想加快車速,但這一想法很難實現(xiàn)。路上的積雪沒有完全清理干凈,主道上的車只能緩慢地行駛著。
朱葛沒有趕上這一波的交通高峰,他早早地就來到了公司。昨天傍晚的時候,朱葛接到了快遞公司的電話,說是一份渡兵縣發(fā)的快遞到了。朱葛吩咐快遞公司第二天早上8點給送到公司,當天晚上他興奮得沒怎么睡好,期待著能在周云泰發(fā)過來的材料里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
朱葛確實有所收獲,他一個人在會議室里走來走去,等待劉成、關策和張楚。
快10點的時候,劉成三人才陸續(xù)到了公司,來不及歇口氣,就被朱葛拽到了會議室。會議室的桌面上鋪滿了復印材料,朱葛早上已經把材料進行了分類,對重要的信息還做了標注。
“王浩權,王浩權!我們有突破口了!”劉成三人還沒有坐穩(wěn),朱葛就雙手緊握著拳頭,一臉亢奮地說道。
“渡兵的材料到了?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劉成最先作出回應,同樣是一臉的興奮,完全忘卻了路上堵車的不快。
“快說!快說說!”關策與張楚催促道。
“你們先看看這個!”朱葛說話的時候,從桌面上取了兩份材料,舉在劉成他們面前。
“這是正黃礦業(yè)名下兩座礦山的《采礦許可證》,你們看出有什么問題了嗎?”朱葛問道。
“這不就是一采礦許可證嘛,要是連這個都沒有,那就真是非法采礦了!”張楚并沒有看出什么問題,語氣平淡地說。
“采礦權人有問題!”張楚的話音剛落,關策就跟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喊道。關策是編輯出身,出于職業(yè)敏感,掃過印有文字的紙張,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問題。
“對,就是采礦權人有問題,你們看這個證書上的采礦權人是洗馬河礦業(yè)!”朱葛的手里一直舉著那份材料,接著說,“剛才我跟正黃礦業(yè)的周云泰通了一個電話,他說當初正黃接手這兩座礦的時候,采礦許可證馬上就要到期了,所以正黃專門支付了洗馬河礦業(yè)15萬元現(xiàn)金,委托洗馬河礦業(yè)辦理采礦證的延期手續(xù)以及采礦權人的變更手續(x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洗馬河礦業(yè)只為兩座礦山辦理了延期,而沒有變更采礦權人!”
“你就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拿這個東西做突破口?”劉成問朱葛。
“你們再看看這個!”朱葛并不直接回答劉成的問題,換了一份材料向劉成三人展示。
“這是洗馬河礦業(yè)在工商登記的營業(yè)執(zhí)照,目前這家公司依然存在,沒有注銷!你們看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誰?”朱葛加重了語氣問道。
“王浩權啊!”劉成、關策、張楚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F(xiàn)在黃仁市搞礦業(yè)整治,把正黃旗下的兩個礦作為非法對象給整治了,還抓了正黃的法人代表蕭正峰,但是按照相關法律,應該抓采礦權人才對啊,就算正黃有問題,把蕭正峰抓了,但至少還得把洗馬河礦業(yè)的法人代表抓起來,因為洗馬河礦業(yè)才是采礦權人!”
“就是說依法得拘留王浩權!黃仁市委馬書記的小舅子!黃仁市商務局副局長!”張楚如大夢初醒,瞪大了眼睛說道。
“太好了!我們可以去黃仁市打劫了!”劉成用手拍著大腿,痛快地說。
劉成不是要去洗劫黃仁市,他口中所說的“打劫”只是一個圍棋術語。黑白雙方對弈的時候,往往會形成打劫的局面,即同時把對方的棋子圍住,這種局面下,無論誰先下子都可以吃掉對方,這樣就反反復復地形成了一個無解的循環(huán)。所以圍棋規(guī)則里就禁止這種循環(huán),規(guī)定一方“吃”一子后,對方在可以回吃的情況下不能馬上回吃,而是要先在別處下一著兒,待對方應一手之后才可以回“吃”。
無疑,王浩權是678的“劫材”,王浩權這顆子一旦落入棋盤,必能搶得一個先機:抓捕王浩權這件事必將使得黃仁市礦業(yè)整治專項工作組心存顧忌,此事處理得不好,勢必會牽動馬書記的神經,如果置之不理,又將在法律和輿論兩塊陣地上陷入被動。
朱葛手上又重新?lián)Q了一份材料,繼續(xù)說道:“我手上的這些材料,是當初洗馬河礦業(yè)按照渡兵縣政府的規(guī)定,并通過村委會和村民組批準,簽訂的臨時租用建設用地合同。后來正黃礦業(yè)接手之后,這些合同依然有效,只是土地補償金改由正黃礦業(yè)繼續(xù)向村民支付。”
關策說:“那我們得趕緊準備材料,向當?shù)厮痉C關和礦業(yè)整治小組提出這個采礦權人問題。”
劉成說:“對!對!朱葛還得辛苦一趟,再去一次渡兵!”
朱葛說:“嗯,我們先把這個非法采礦問題擺平,然后再專門對付占用農用地這個問題。關于非法采礦,最高法院在2003年有一條司法解釋,我認真看了一下,這條解釋沒有將未辦理用地手續(xù)進行開采的情形規(guī)定為非法采礦。未辦理用地手續(xù)占用土地進行開采的行為,根據土地管理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屬于未經批準非法占用土地的違法行為。”
“看來我們根本不用與仁仁集團正面交鋒,就可以解決掉很多問題!”張楚樂觀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形勢有可能比我們想象中復雜,我們步步為營,邊打邊觀察吧!”劉成說。
這時有人敲會議室的門,媒介組的一個小姑娘探了個腦袋進來說道:“關老師,《亞洲政經評論》網站上關于黃仁市的那篇文章已經掛出來了,10點40分掛的,我們剛監(jiān)測到!”
“好的,我知道了,繼續(xù)監(jiān)控其他網站的轉載情況!”關策吩咐道。
劉成顯得有些激動,看著窗外的大雪說道:“你看這雪還真是個好東西,農諺說瑞雪兆豐年,沒想到這大雪也給我們帶來了轉機。直到今天我才感覺到黃仁的案子真的打響了,聞到了一點點硝煙味。”
關策接過劉成的話,說道:“這個星期黃仁那邊肯定會有所動作,我們還得加緊下一步的部署。我感覺黃仁市絕不是那么不堪一擊的,肯定會進行反攻。”
“我們不就是要等著他們有所動作嘛。我們開業(yè)務會吧,11點了,爭取40分鐘解決!”張楚腦子里想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提議馬上召開業(yè)務會議。
黃仁的案子終于有了進展,劉成四人的狀態(tài)也隨之變得非常好。精神好話就會多,思維也會變得活躍,張楚原本計劃40分鐘的會議,一直開到了12點半。會議結束之后,劉成把張楚留了下來。
“老大,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面授機宜!”張楚對劉成單獨留下自己很是詫異。
“沒別的事兒,你下午見到Exin的莊由簡,最好不要提到我。”
“為什么?大家如果都是熟人,辦起事來不是更方便嘛!”
“現(xiàn)在不清楚他對我的評價,貿然提到我,不一定就能起到正面作用。”
“老大也太謹慎了吧?”
“我也是憑直覺。人與人的交往往往都是這樣的,你不喜歡對方的時候,對方一般也不會欣賞你,很公平的!”
“老大你不喜歡莊由簡?不過我也不太喜歡跟臺灣商人打交道。”
“還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對了,下午你把媒介部的龔蓓帶上,我一會兒跟關策說一下,算是借調一下吧。”
“好啊,我也趁機配個秘書,龔蓓可是公司頭號大美女啊,謝謝老大!”張楚有些興奮,仿佛劉成酋長把部落里最漂亮的女人賞賜給了勇士張楚。
劉成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商人,這也是典型的商人思考方式。既然莊由簡喜歡美女,那就讓張楚帶一個美女過去,到時溝通起來一定會順暢許多。
二
龔蓓確實是一位美女,身材高挑且勻稱,是678的一道風景。關策說,龔蓓在公司里可以“安內”——男員工把678當家了,來得早,去得晚;還可以“攘外”——龔蓓的面相 “很公關”,可以迅速與陌生人拉近距離,特別是男人。
龔蓓不僅只吸引男人。她曾在一家時尚雜志擔任服裝編輯,穿衣品位極高,懂得化妝和穿衣搭配,678的女人也圍著她轉,龔蓓身兼678的“形象顧問”。
這在關策看來也是一種超強的能力。漂亮的女人人緣一般都比較差,往往是無意間樹敵,遭人嫉妒,678的女人似乎完全無視龔蓓的漂亮,與她打成了一片。
對于龔蓓,劉成也心存疑問。他一直不明白龔蓓為什么會來678,以678的收入水平,龔蓓就算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月光族”,其收入也不足以維持衣著和配飾的花費。龔蓓每天來公司上班,氣勢都有如演藝圈人士走紅地毯,不過龔蓓自己幾乎不化妝,她認為化妝是中老年婦女的事情,跟自己無關。
關策早就單方面地把龔蓓當成了知己,覺得龔蓓有一些像自己,跟自己一樣只注重體驗。關策喜歡那些能把信用卡刷爆的女人,認為這是一種提前體驗的勇氣。關策欣賞龔蓓的氣質和勇氣,在媒介部,龔蓓就相當于關策的助理。
對于龔蓓被編在媒介部一事,張楚早就向劉成提出過質疑,覺得這是典型的好鋼沒用在刀刃上,他一直有意將龔蓓收編到客戶部,并委以重任。今天劉成的安排對張楚而言算得上是如愿以償,此行他也正好能觀察下龔蓓是否具備做銷售的潛質。
朱葛就沒有這些問題,除了他的每天穿著法院制服的妻子歐陽慧,其他花枝招展的女人對他而言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活物”。朱葛甚至不太知道公司里還有龔蓓這號人物的存在,不管龔蓓是精心裝扮,還是隨意披件破棉襖,對朱葛來說都是一樣的。
張楚與龔蓓乘電梯去地下車庫的時候,龔蓓像吃了興奮劑似的問這問那:要去見誰?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多大年紀?龔蓓越是這樣,張楚越是覺得將龔蓓安置在媒介部是大錯特錯。龔蓓的好奇心應該用在業(yè)務的開拓上,如果用在媒介部,只能成為辦公室里的“八卦”利器。
“領導該換車啦!”龔蓓拉開桑塔納2000的后門,一邊往里鉆,一邊說道。
這是張楚當年在IT公司做銷售總監(jiān)時置辦的坐騎,顯得很是老舊。特別是今天剛下過雪,車身滿是融化的雪水混雜著泥漿,像一幅幅地圖。
張楚鉆進駕駛室,點著了火給發(fā)動機預熱,向后扭頭說道:“你別跟個領導似的坐在后面啊,你剛才還管我叫領導呢!”
龔蓓吐了吐舌頭,“哦”了一聲,拉開了車門,優(yōu)雅地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這車的空調還能用嗎?怎么這么冷啊!”龔蓓一坐到副駕上就跺著腳喊冷。
“哈哈,能用,不過需要半個小時!”張楚說話間,車已緩慢地離開了停車位,向出口方向駛去。
“半個小時?天啊,我們都到了,干脆關了得了,省油!”龔蓓語氣夸張地說。
“嗯,是有點冷,我失策了,應該借朱葛那小子的車,不一會兒就暖和了!”張楚使勁揉搓了一下雙手,略帶遺憾地說道。張楚此時扮演的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男人,滿面微笑,好像龔蓓就是自己的客戶一樣。張楚心里也明白,這只不過是另一套游戲規(guī)則在發(fā)揮著作用,除了職位、權威能領導他人,臉蛋也是絕對可以領導人的,男人的壞脾氣也往往不是那么絕對的,以前在IT公司的時候,公司總裁都聽女助理的指揮。
“朱葛怎么每天都那么嚴肅,有時候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給個笑臉兒!”張楚剛提到了朱葛的車,龔蓓就想到了朱葛的那張臉。
“哈哈哈,朱葛是個恪守夫道的人,就是七仙女跟他打招呼,他都是那張臭臉!”
“劉成像是得了憂郁癥,走路的時候都會走神。關策呢,像是得了躁狂癥,每天都能聽到他嚷嚷。”
張楚又是一陣大笑,車身跟著笑聲扭動了幾下,后面的車隨著按起了喇叭。
“你怎么在我面前直接叫領導們的名字???”張楚穩(wěn)了穩(wěn)方向盤,故作嚴肅地問。
“我們在背后都叫你們的名字,叫老總怕把你們叫老了!”
“那我呢?”張楚也想被龔蓓點評一下。
“也叫你名字??!”
“不是問怎么稱呼我,我是問我像是得了什么‘癥’?”
“哈哈,從你這個問題可以得出結論,你是得了‘自虐癥’,哈哈!”龔蓓笑得全身都抖動起來,一股幽香鉆到張楚的鼻子里。這是一種有點奇異的香味,張楚感覺既不是當年他在英國留學時老外女人身上那種撲鼻的味道,也不像其他女人身上的味道。這氣味有些新奇,張楚甚至忘記了龔蓓說自己是“自虐癥”,機械地跟著傻笑起來。
這笑聲又差一點導致了汽車行駛線路的扭曲,張楚方向盤一個猛打,向右側扎進了地庫,到了!
張楚與龔蓓到達Exin公司時,離約定的時間還有20分鐘。張楚記得師姐Michelle曾再三叮囑過自己,Jack是一個非常守時的人,張楚寧早勿晚,自然不敢怠慢。
“有預約嗎?”Exin的前臺迅速打量了一下龔蓓,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問道。
“有,跟蘇姍約的!”站在龔蓓身后的張楚發(fā)現(xiàn)讓龔蓓打頭陣去與前臺交涉是一個錯誤,于是搶著說道。
前臺小姐打量了一遍張楚,面帶職業(yè)的微笑問道:“先生貴姓?”
“免貴姓張,跟蘇姍約好的,見Jack!”張楚本來是想說見莊總的,轉念一想,如果說見Jack,可能就會拉近距離,這樣前臺小姐就會弄不清楚自己與Jack的關系。張楚心里很不愿意將莊由簡稱為Jack,當初Michelle把莊由簡的電話給張楚時,還給莊由簡打電話專門介紹了張楚。之后張楚給莊由簡打電話時,對方卻很冷淡,說商務上的事情直接聯(lián)系蘇姍,由蘇姍來安排時間,好像張楚根本就不是經熟人介紹的,而是一位貿然前來聯(lián)系業(yè)務的普通業(yè)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