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婆,晚上好啊?!?/p>
喚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為婆婆,你們是何其殘忍!
無憂笑著施以回禮,慢吞吞地道:“戌時值班,現(xiàn)下已是亥時了,你們總算還沒有錯過夜宵時間?!?/p>
牛頭黑黝黝的糙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紅暈,強辯道:“婆婆,整個地府除了您以外,大家都去喝新任閻王爺?shù)纳先尉屏?。再說,就連閻王爺自個兒都喝得差不多了,誰還會來計較這些?!?/p>
連閻王爺都喝得差不多了,那些自制能力薄弱的鬼差們境況可想而知。
厲鬼們,你們自求多福吧。最好祈禱今天醉醺醺的鬼差們不要把油鍋燒得太燙,把你們的靈魂炸焦事小,但屆時彌漫地府的煳味就不招人待見了。
“狡辯無效,滾回去做自己的工作?!睙o憂揮手,垂眸注視著手中端著的碧綠茶水,忽又想起一事,叫住已經(jīng)轉(zhuǎn)身的牛頭馬面,“對了,小黑和小白呢?”
馬面嘴角一抽:“黑無常大人和白無常大人已經(jīng)到人間去了?!?/p>
“是嗎?”無憂喃喃自語,“這可是我特地用黃泉水和彼岸花葉精心烹煮的茶,他們居然享受不了這等極品,真是福薄之輩啊……”
要是還沒有離開,被你抓壯丁來喝這種能穿腸蝕肚的茶才更福薄好不好!
牛頭馬面驚恐地齊齊后退:“婆婆,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不便多留,先告辭了?!痹捯粑绰洌瑑扇说纳碛熬褪中挠徐`犀地一齊自原地消失。
果然真正的藝術總是曲高和寡。無憂笑笑,順手把被眾人拋棄的茶盡數(shù)潑進橋下波濤洶涌的忘川里。
上任以來,她往忘川潑了也不知有多少茶了,卻也沒見那忘川里的兇魂惡鬼少多少??梢娝牟璋踩珯z測過關,至少喝不死鬼啊。
閑話聊完,回歸正崗。無憂開始笑容可掬地往一個斷了四肢的鬼的嘴里灌忘憂茶。
話說回來,其實地府真的是個非常神奇的地方,你死的時候是怎么死的,你在地府就是個什么德行,只是沒了實體變得虛幻一點罷了。該斷四肢的斷四肢,該流血的流血,只不過流出來的血也是虛無的而已。
饒是虛無,要是近距離接觸的話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好在無憂向來有敬業(yè)精神,不過是幫一個渾身淌血的鬼喝茶,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一回她幫一只鬼喝茶,喝著喝著那只鬼的兩顆眼珠子突然齊刷刷地落入碗中,碧綠的茶水瞬間就被那虛無的血染成了墨色。她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幫人家把眼珠子撈出來重新安裝出廠,再面不改色地把那已經(jīng)被染成墨色的茶給人灌下去。
終于到了寅時,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振奮精神,把最后一杯茶舀出來,遞給眼前這個白衣黑發(fā)的女子,笑道:“姑娘,久等了。”
白衣少女靜靜地站在那里,并不伸手接茶,只定定地看著她。
無憂笑瞇瞇地回視她。
靜默。
還是靜默。
良久,還是那白衣少女繃不住了,才幽幽地開口:“我不喝,我真的不想忘記這一世。”
一般柔弱的女人在過奈何橋的時候都會成為剛烈的頑固分子,眼前這只毫無疑問屬于此類。
無憂耐心相勸:“姑娘,你還是喝吧。”別再掙扎了。
她的聲音哀痛欲絕:“我真的不可以忘記他……我怎么能忘記他?我們約定過的,來生再去尋找彼此!我要記得他,我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無憂見得太多,不為所動:“姑娘,你還是不要再掙扎了。”
那白衣女鬼抿緊嘴唇,盯著無憂,死都不肯再多發(fā)一言。
無憂無奈搖頭。其實她深諳強扭的瓜不甜之道,并不愿多加強迫,無奈職責所在,實在不好就此罷手,只好語重心長地開導她:“姑娘,我觀你面相,想來前世過得不甚順心,世事繁雜,記得可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p>
那女子不說話,只是凄哀地哭起來。當然,只是干號,沒眼淚。鬼要是都能流出眼淚了,她不就失業(yè)了么。
無憂早在靜候下班之時,不想那白衣女鬼居然能一秒不頓地號上半個時辰,眼看遠處天色將要泛起魚肚白,如此加班,實在是挑戰(zhàn)她的底線。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想了想,笑道:“你不想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