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站在一只鐵桶上，把倉庫的大鐵門拽開一條縫。他用一只眼睛往里瞅，目光穿過鐵門的門縫看進(jìn)去。院子里有許多斷磚頭，車前子、掃帚苗、蒲公英，還有幾只爛搪瓷盆子、一只襪子，幾張破衛(wèi)生紙粘在磚頭上。老楊在鐵桶上謹(jǐn)慎地移動腳步，然后稍微踮起腳尖，摔下來可不是玩的。丁三在下面囑咐他：“你把手搭在那個大鐵環(huán)上，等會摔下來的時候，我好在下面接著你?！痹鹤永锍诉@堆破爛什么也沒有，有兩堵紅磚墻，一邊拿黃漆寫著“防火”，另一邊寫著“防盜”。老楊站在鐵桶上嘀咕道：“什么也沒有！丁三你聽誰說院子里有條大蛇？”老楊站在鐵桶上正好看見丁三的禿頭，燈一樣在陽光下閃光。禿頂?shù)倪呇厣嫌悬c(diǎn)毛發(fā)，像一張破地毯散了邊。丁三伏下身子也往門縫里瞅，說：“奇了怪了！好些人都說有蛇，怎么你一來它就不見了？”“肯定是聞到你身上的味了！嚇得不敢出洞了?！?/p>

“放屁！我今天早晨還洗了澡，能有什么味道？”“廠里好些人都看到了，有鍬把那么長。說是游的時候把院子里的草都掃倒了，就鉆到墻邊一個洞里去了?！倍∪粥止竟菊f。老楊說：“我怎么看了半天沒看到？”丁三說：“你下來，換我上去看。什么眼神啊！”老楊從鐵桶上下來，丁三撐著桶邊，兩只腳直踢蹬，也上去了。老楊戀戀不舍地把位置讓給丁三，說：“是沒有啊！人家騙你的吧？”“她們油漆班幾個女的在樓上洗澡的時候都看見了，嚇得跟什么似的，差點(diǎn)光屁股跑出來?！崩蠗钭旖浅闅馑频男α藥茁?。丁三說：“她們說跟小孩子胳膊差不多粗?！薄鞍ィ∧阏f抓到了，是煲湯，還是清蒸？省得到時候又要吵架。”丁三說：“也不知道是毒蛇還是無毒蛇。無毒的不好吃，肉老柴柴的，不如煲湯算了?！倍∪еT，認(rèn)認(rèn)真真地往里看。老楊說：“丁三，看到什么了嗎？”丁三沒搭理他，身體變得很僵硬，踮起的腳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兩下。過了一會工夫，丁三從上面悄悄地下來了：“老楊，有了。剛才我看到它鉆到洞里去了，明天傍晚的時候我們來堵它?！?/p>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丁三在食堂先打了飯，菜沒有買，他惦記著墻洞里的那盆大菜。老楊在水池邊洗手，丁三走過去說：“哎！馬上我們就從后面翻上去，我從木工班借了架梯子。別讓張大個子看見了，這條蛇跟他親爹似的?！崩蠗钤谘澴由喜粮墒稚系乃?，就跟在丁三后面走了，一邊走一邊問：“丁三，你確定這蛇沒毒嗎？我要不要找副焊工手套戴上？”

“沒事，這是無毒蛇。你沒看到它尾巴是慢慢細(xì)下來的，不是三角形的頭。就是家蛇，沒事的?！?/p>

“你確定？”

“確定，咬死你我抵你一命！”

丁三說：“等會看到蛇回洞，你就光堵它就行了。別的你就交給我了，你看看我是怎么捉蛇的?！?/p>

老楊說：“可不敢大意哦！到底是我們吃它，不能變成它吃我們，你說對不對？”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老楊的影子高，丁三的影子矮。路上遇到人打招呼：“還沒吃呢？”“沒有，沒有，出去找個菜?！崩蠗钕壬系膲︻^，騎在上面。過了一會丁三也上來了，丁三說：“趴低點(diǎn)，讓張大個子看見就弄不成了。”兩個人合力把梯子拉上來，在另一邊放下來。還是老楊先下來，丁三下來后到洞口看了一圈說：“是出去打食了，還沒回來。”“老楊你到門那邊守著，不要讓它從那邊游走就行了?！崩蠗钫f：“這得等到什么時候？”丁三說：“好飯不怕晚，別說話，看驚了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