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被我們稱作“瓦夏”的那些人,我清楚地記得其中的一個,當時已是戰(zhàn)后。那些天十分寒冷,他不停地跺著腳,像車夫一樣瘋狂地舞動胳膊,好讓自己暖和起來。一連幾天,我和安娜·安德烈耶夫娜出門時,都會不好意思地從這位跳舞的“瓦夏”身邊跑過。后來,他的位置被另一個不那么激情四射的人所取代。還有一次,當我們走進噴泉樓位于彼得堡(當時稱列寧格勒),阿赫馬托娃當時的住處。的里院,身后有閃光燈閃了一下,他們在給我們拍照呢,看來他們決定辨認一下,前來探訪這位被黜女詩人的客人究竟是誰。要進入里院得穿過主樓的門廳,通往院子的門由一位門衛(wèi)把守。在有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天,我們不知為何在門口被耽擱了很久。耽擱的理由聽起來十分荒謬:他們丟了鑰匙,或諸如此類。莫非那位偷拍者是在聽到我們回來的消息后才開始往相機里裝膠卷的?這一切是在那份關于阿赫馬托娃和左琴科的決議指蘇共中央1946年8月14日頒發(fā)的《關于〈星〉和〈列寧格勒〉兩雜志的決議》,該《決議》點名批判阿赫馬托娃和左琴科。左琴科(1895—1958),幽默作家。頒發(fā)前不久發(fā)生的,對我的女友的這種特別關注頓時讓我渾身掠過一陣寒意。
他們并未給我以這樣的關注:我?guī)缀鯊奈从行耀@得專人監(jiān)視。圍在我身邊的通常不是特工,而是一些庸俗的告密者。只有一次在塔什干,拉里薩·格拉祖諾娃,一位秘密機構高官的女兒,警告我提防來我家補課的一位女生,這位女生是由一位數理系女大學生介紹來的:“她只是想跟您學點東西……”拉里薩偶然在我家門口碰見那位女生,她告訴我,這姑娘“在他爸爸那兒”工作。我安慰拉里薩說,這我早就看出來了:我這位可愛的女學生從不在約定的時間到來,老是希望讓我猝不及防,然后再道歉,說最近很忙,要求延期上課……此外,她有著小密探的典型癖好,當我在房間里走動時,她總是忍不住要斜著眼睛盯著我。不難理解,她為何需要來上這些她從不溫習的課程……被拉里薩揭穿的這個密探很快就銷聲匿跡了,介紹她來跟我學習的那位女大學生是個不錯的姑娘,但顯然已落入蛛網,她顯得很慌亂,老是試圖向我解釋什么。我盡量回避這些解釋,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女密探一遍又一遍的感嘆:“我非常喜歡阿赫馬托娃和您的伴侶……”在這個圈子里,他們把丈夫稱作“伴侶”。伴侶,一個多么高尚的稱呼!而在中央委員會,則稱“同志”……
不過這一切都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而在一九三四年,我們甚至還未發(fā)明出“瓦夏”一詞,也猜不透到底是誰把我們到家的信息通報給了那位契卡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