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年前,咱剛進廠,寧元凱就在咱車間當(dāng)技術(shù)員,還主動問過我呢。那時候,紫砂壺也不值錢啊,現(xiàn)在后悔有屁用。不過,寧大師還真喜歡我手工煉的泥,他的大弟子楊志是我哥們兒,總來找我要泥,對我做的壺,也還夸過。唉,看運氣吧,說不上哪天,寧大師一高興,就讓我進了他的師門。”
唐東聽了丁頭兒對汗露血珠壺的評論,一時有點失望,原來紫砂界的泰山北斗人物都搞不定這把壺,怪不得大家都拿它當(dāng)神話聽。
這天,唐東的煉泥師傅沒來,小隊長只好讓他把泥坯送進工藝車間。這是個做手工壺的地方,壺師都是廠里的大腕,脾氣大心眼卻小,一般生人是進不得的,唐東推著一車新制泥剛進車間,就被一個戴紅胳膊箍的人擋住了:“站住,你哪兒的?”
“手泥組的。”
“進去卸了泥就出來,別東張西望。”
唐東不是個好奇的人,但神秘的氣氛還是讓他有點兒興奮。車間是一個很通透的大長條屋,有五六位大師傅都在自己的大隔斷里做活。唐東為每個人的泥窖里都放了一方泥坯,然后就推著空車出來,總共沒用上5分鐘。但就這一會兒,他把所有壺師做的事和案頭上的物件都掃描下來,包括幾十種工具。讓他最長見識的是,不論做的壺是光器、花器還是筋瓤器,都要先打成泥片然后鑲接在一起。從前他還一直以為,做紫砂和做瓷器是一樣方法。
回到手工組,他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工友,工友看了他半天說:“你傻呀。”
中午吃完飯,唐東從煉成的泥上揪下一塊,把泥墊在一塊青石板上,仿照壺師的手法,用地板條拍成大小泥片,又一點點打成圓弧的桶身,又找根斷鋸條切出壺底、壺蓋的圓片,搓出壺嘴和壺把。不一會兒,他的壺就做好了,壺形好似肥碩得變形的桃子。其實這個形狀與幾位壺師無關(guān),大多來自唐東在地洞里擺弄的那些陶片--這些殘片有許多是仿照水果的。
唐東端詳著自己第一件親手制作的紫砂壺,這只夸張的“桃子”似像非像倒也生動可愛。唐東正想把它團成泥坨放回泥堆,丁頭兒走過來,把壺拿起來不住點頭:“蠻寫意的,還有點兒現(xiàn)代主義風(fēng)格,在哪兒學(xué)的?”
唐東不明白他說的這兩個概念,但覺得丁頭兒還真是有學(xué)問,實話實說道:“頭一回做,瞎玩兒的。”
“不可能,看形就有幾年工藝美術(shù)的底子。不管怎么說,挺有天分,我看你應(yīng)該去做壺。”
唐東心里熱乎乎的,大概是天天在古龍窯里跟那些殘片睡覺的結(jié)果吧,想到這兒他問:“頭兒,壞了的紫砂壺還能粘嗎?”
“能呀,用嫩泥就能粘。”
“俺撿了一把壺,破成好幾瓣了,是一把老壺。”
“行,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