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叫大達瓦表哥,但我知道他是從離小城不遠的一個漁村來城里的。來城里之前,他自己也是漁民。不過因為高原上的民俗,很多手工行業(yè)包括漁民,在歷史上都不是特別被人瞧得起的職業(yè),所以,他后來就不再當漁民,干脆到城里來打工。而漁村附近,也盛產(chǎn)蟲草,所以在蟲草出產(chǎn)的季節(jié),他就回家,挖上一段時間蟲草,再拿到城里來賣??梢哉f他的經(jīng)營項目也很多,生活過得也還算可以。
我問他現(xiàn)在村里的蟲草是不是已經(jīng)挖完了。他呵呵地笑著,說:“基本上告一個段落了。”我問他今年的收入如何,他說:“還算可以吧,比往年稍好一點兒?!彼@個人就是這樣,老是問一句才答一句。但我覺得這樣和他相處,也很有意思的,我不太喜歡話多的人。
正說著,前面突然騷動了起來。我抬頭,先是看到一個高個子從一個閃燈的地方跑了出來,然后就是一群人手拿棍棒從后面追了出來。
前面那人跑得很急,后面那群人追得卻更快。前面的人邊跑邊回頭看,似乎是很擔心后面的那些人追上自己。很快,一不小心,他的頭撞在了路邊的一根電線桿子上。一個趔趄,他后退了幾步。就是這幾步,他被后面的人追上了。那些人上前,圍住了他,一陣棍棒,嘴里還一直罵罵咧咧。那人倒在地上,連一絲還手的力量都沒有,只顧得上雙手死死地抱住腦袋,躺在地上不住地發(fā)出哀號。
我看了,覺得真是于心不忍。我特別看不慣別人被欺負,更看不慣一群人欺負一個人。我沖上前,就要和那群人理論,大達瓦卻一把拉住了我。我回頭,看到大達瓦在向我搖頭示意。我指著前方,說:“那人都被打成那樣了,我們上去勸勸吧?”大達瓦不說話,卻還是搖頭。
這時普瓊不知道又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小城真的是很小,剛剛才分手的,馬上就又遇見了。他也望著我,說:“這種人,你還同情他干嗎?”
“這種人?”我有點兒不明白了。
“是啊,像他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幫?!逼窄偟脑捓镫[含著一絲不屑。
“為什么?”我還是不解。
“你看看他是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吧?”普瓊指著那人剛跑出來的地方,對我說。
我一看,那地方上面掛著一張大大的招牌,招牌上寫著“靚妹洗發(fā)中心”幾個即使在夜色下看起來也是金光閃閃的大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搔首弄姿地站在招牌下面,面無表情地看著騷亂的人群。我一下子明白了。
這時,一個高個子卻跑了過來,沖入人群,用身體擋住那些棍棒,一把抓起了倒在地上的那個人。
揮舞棍棒的那些人大概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沖過來,所以都愣了一下。有的人想停,但棍棒卻已經(jīng)揮下去了,想停也停不了,于是,后來的那人身上也著著實實地挨了幾下。
后面沖進來的那人卻絲毫不顧,只是彎下腰,一把把倒在地上的那人拉了起來,然后用身體擋住身邊人的棍棒,揮手沖那些人嚷道:“至于嘛!一點點事,就把人打成這樣!”
“一點點事?”一個帶頭樣子的人手里依然揮舞著棍棒,理直氣壯地吼道,“他在里面玩了,卻說沒錢!不打這種人,打誰?”
“玩了?”高個子反手一把抓住了剛才被打的那個人,大聲問,“腰子,你又去那種地方了?”
那個叫腰子的人滿臉都是鮮血,完全看不清表情,只是嘴里訥訥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高個子用力一推,叫腰子的人一下子又跌倒在了地上,高個子沖他吼道:“你不是對不起我,你知道不,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你在家里的老婆!”高個子說得聲淚俱下,很有感染力。
我們這時走近了一點,我突然覺得他好像很面熟,卻一時想不起??赡芤雇淼臒艄膺€是太暗了,看不清他的臉。
我特意走近了看看。這一看,我愣住了:這人,不就是白天的那個“瘦長臉”嗎?
我轉(zhuǎn)身,離開了人群。
我討厭這種連狗都想殺了吃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