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風露清綿,堂前兩株海棠開得極盛,枝條悠然出塵,淺綠英英簇簇,花色嬌紅綽約如處子,恍若曉天明霞,鋪陳如雪如霧。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隱約迷蒙的輪廓。
風乍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間袖上,如凝了點點胭脂。微風拂起長發(fā),像紛飛在花間的蝶觸,只是悄然站著不動,任風卷著輕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一陣高一陣低,若有似無的輕。偶爾有夜鶯滴瀝一聲,才啼破這清輝如水的夜色。
我曉得他來了,熟悉的龍涎香隱約浮在花草甘芳中,什么香也遮不住他的。他不出聲,我亦只是站著仿若無人之境。
他終于說話,“你要這樣站多久?”卻不轉身,聽得他走得近了,靴子踏在滿地落花之上猶有輕淺的聲響。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他果然來了。倏忽把笑意隱了下去。緩緩地轉身,像是乍然見了他,遲疑著喚:“皇上。”
還隔著半丈遠他已展開了雙臂,雙足一動撲入他懷里。他的金冠上有稀薄的露水,在月下折出一星明晃晃的光。手輕輕撫著我的肩膀,“這樣讓朕心疼,叫朕怎么放得下你?”
像是想起什么,掙開他的懷抱,輕聲疑道:“皇上不是去看愨妃了么?怎么來了棠梨宮?”
他一笑:“看過她了。走過來見今兒的月色好,想來瞧瞧你在做什么。”他的唇輕貼在我的額頭,“朕若不來,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你的《山之高》。這樣好的琴聲,幸好朕沒有錯過。”
別過頭“撲哧”一笑,頰上如飲了酒般熱:“皇上這樣說,臣妾無地自容。”以指頑皮刮他的臉,“堂堂君王至尊,竟學人家‘聽壁角’?”
他握住我的手指,佯裝薄怒,“越發(fā)大膽了!罰你再去彈一首來折罪。”
攜手進了瑩心堂,槿汐等人已沏好一壺新茶,擺了時新瓜果恭候,又有隨身的內監(jiān)替玄凌更了衣裳。見眾人退下掩上了門,我微微蹙眉道:“皇上這一走,愨妃許會難過的。”
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長目微睞,有重重笑意:“你舍得推朕去旁人那里?”
推他一推,退開兩步,極力正色道:“臣妾說了,皇上是明君。”
玄凌仍是笑著,在我耳邊悄聲道:“朕明日再做明君罷。今夜且再做一回昏君。”
再忍耐不住笑:“那臣妾亦明日再做賢妃罷,去向愨妃姐姐負荊請罪。”側一側頭,“四郎,你想聽我彈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