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子揭開蒙在紅薯窖口的稻草，率先進去了，踩著兩邊的腳窩，一步步走下去；洪哥第二，德子第三。德子剛剛鉆進紅薯窖，就聽到了白蠟桿們爬上瓦房頂大呼小叫踩碎瓦片的聲音。升子下了十幾米后，突然在洪哥的腳下消失了，他摁亮手電筒，洪哥才看到紅薯窖的旁邊還有一條橫向的地道。

洪哥和德子也鉆進了地道。升子說：“這個紅薯窖用了幾百年了，就是用來防土匪的。聽老人說，那時節(jié)鬧土匪的時候，全家人就從這里跑到了村外。”

三人在地道里走了幾十米，地道漸漸變寬，架子車都可以通行，洞頂上還被水泥涂抹，洞壁上畫著宣傳畫和標語，什么打倒美帝國主義，什么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什么我們一定要解放臺灣……三人并排走在一起，升子說，這個地道原來很狹窄，后來被不斷加寬，文革的時候，深挖洞，廣積糧，地道得到加固，隨時準備和蘇聯(lián)打仗，也防備美國的原子彈。蘇聯(lián)沒有打進來，美國也沒有撂原子彈，地道就一直閑置了這么些年。

升子還說，平山村世代經(jīng)營了幾百年，經(jīng)營成了一座祝家莊，陌生人貿(mào)然闖進來，又怎么能夠走出去？即使楊雄和石秀這樣的英雄豪杰，也只能徒喚奈何。

德子問：“祝家莊在哪里？”

升子說：“在水滸里。”

走出了幾百米，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村外。從這里回望平山村，平山村像一座巨大的墳堆一樣，靜默在黃色的陽光和白色的雪光中。他們擺脫了危險?？墒撬麄冑囈院诘募茏榆噮s再也要不回來了。

升子將他們送出了地道，也沒有回去，他繼續(xù)跟著洪哥和德子走。升子說：“平山村是土匪窩，我不會再回土匪窩。”

升子是北山人，因為家境貧寒，就入贅在了平山村，然而他在平山村處處受到排擠和欺壓，因為他是外姓人，在龐大的穩(wěn)固了幾百年的平山村家族里，升子就像一只丑小鴨一樣，人人都能夠欺負他。我現(xiàn)在還能記得升子曾經(jīng)講給我的一個細節(jié)，升子的平山村老婆曾經(jīng)多次把脫下的臭襪子強行塞進升子的嘴巴里，并且脾氣發(fā)作的時候，隨便拿起什么東西就摜在升子的頭上，升子的頭上經(jīng)常姹紫嫣紅。這樣一個變態(tài)的極品老婆在北方的小城和農(nóng)村并不少見。多年后，當升子變成天鵝后，平山村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圓了，吐出的舌頭半天縮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