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敬鋼的右手總共縫了五十七針,一個大夫兩個護士,忙活了七個多小時才縫完這五十七針。
大夫跟蘇敬鋼說,拇指、食指和中指的三條筋接不上了,廢了。
蘇敬鋼單手推著車,雙腳像被上了鐵鐐一樣重,冷風灌進懷里,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磨蹭到家已是深夜。蘇敬鋼脫下血跡斑斑的中山裝,卷起來藏在床底下,忍著劇痛躺到床上,整夜沒合眼。
那一年,蘇敬鋼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老天爺大概嫌他還嫩,命不該絕——宋連海只昏迷了半天就醒過來,一睜眼就聲嘶力竭地叫,像活見鬼。只這一戰(zhàn),宋連海就永遠地栽了,他在公安局有案底,不敢送蘇敬鋼官辦,按照社會上的規(guī)矩,只能私了。
宋連海是真的怕了,在他眼里,蘇敬鋼早就不是人了,分明是陰曹地府來的惡鬼。他這輩子也不打算再跟這只惡鬼照面,只好托中間人跟蘇家交涉。最后老蘇賠了宋家五百塊錢,那是老蘇半年的工資。
宋連海在醫(yī)院住了兩個月,出院前,拆掉臉上紗布,驚呆了病房里的大夫和家屬——那張臉,活脫像是從油鍋里滾過的裂紋兒蛋,望一眼令人膽寒又惡心。
跟宋連海一戰(zhàn),拼命三郎的名號在坊間被越傳越玄。有人說蘇敬鋼是以一敵十,很快又被傳為以一敵百。小混混們似乎急于樹立一個精神偶像,蘇敬鋼首當其沖。大西菜行的混混們近水樓臺,多半嚷著要跟蘇敬鋼混世界。身為蘇敬鋼的左膀右臂,馮勁跟大昆也雞犬升天,走起路來都飄飄然。
大昆甚至還處上了對象,女孩名叫楊丹,生得白凈,皓齒紅唇,是個美人坯子,就算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大昆。楊丹一家搬來大西菜行晚,人生地不熟,被大昆瞄上,先下手為強。楊丹自然不同意,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大昆便在上學路上搶楊丹的書包,三天兩頭兒去砸楊丹家玻璃,甚至閑來無事就揍楊丹弟弟一頓,極盡威逼利誘之能。大昆的下三濫手段,雖為蘇敬鋼和馮勁所不齒,二人卻也管不了那么多。沒料到不出半個月,楊丹竟然委曲求全。事成之后,大昆對楊丹倒是著實不錯,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早晚不離左右地粘著,只恨不得卷了鋪蓋,住進楊丹閨房。
馮勁擔心大昆被楊丹搞昏了頭,每天單獨行動太過惹眼,萬一小尾巴突然來犯,揪住他落單,非出大事不可。一天,馮勁攔下興沖沖的大昆,開門見山:“給楊丹花了不少錢吧?”大昆不悅:“處對象花點兒錢不正常嘛!”馮勁說:“你哪來那么多錢?從你媽攤兒上偷的吧!”大昆臉紅:“啥叫偷的?我媽的錢不就是我的錢!”馮勁說:“還嫌人家左娜呢!我看楊丹才不是省油的燈!長得本來就白,還成天化得跟白眼兒狼似的,光知道臭美,你說就你這熊色,她能圖你點兒啥?傻蛋!”“操你大爺!你再說一句!”眼見大昆要跟自己犯渾,馮勁只好住嘴,最后叮囑他一個人來去多長只眼睛。
大昆走后,馮勁暗嘆:油鹽不進,人話不懂,活活一只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