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彼蚝笠豢?，把一條腿搭另一條上，邊嚼邊說，“從前呀，有個人去撲蝴蝶兒……”

她剛起個頭，他就笑了。那笑像自個兒跑出來似的。咔嚓咔嚓。“……”

她說，她的嘴一動一動的，咔嚓咔嚓，她比劃著，咔嚓咔嚓，她有時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這是我見識過的最那會兒他就說。他聽不見她在說什么了那一瞬間，他抱起她來，那雙眼睛像孩子似的看著他，她可太重了，也比想象中軟得多，他的心劇烈地跳著。那雙眼睛像孩子似的看著他。他親她的額頭，親了親那雙眼睛，親了親她的鼻頭。他說，怎么不講了？她就又講起來。后來她變得太重了，他們就在床上說話。好幾次他的身體有了反應(yīng)，他有點緊張，然后沖動就過去了。后來天亮了。太陽啊，你真蒼白窮酸，他想，所以現(xiàn)實都給鍍上了金色的光芒。他沒睡著過。他晃她。她揉眼睛。他把她輕輕放到枕頭上，爬下床。他感到身體發(fā)僵，頭輕飄飄的。

“秦放。”他聽見她說。

他轉(zhuǎn)過身。她坐起來，沖他笑。他點點頭，披上外套，就走了。

這事已經(jīng)完了。要么就繼續(xù)，然后是性，然后是情人，然后呢？他想不出來。她追了出來。他沒想到她會追出來。他回身的時候看見地毯在轉(zhuǎn)。他盯著她，冒了點虛汗，感覺好多了。她的襯衫皺巴巴的，頭發(fā)耷在眼睛上，臉白白的，還掛著兩個黑眼圈。熊貓，他想。他感覺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這樣愛一個人了。她跑到離他很近很近才停下，把手捂在胸口喘氣，看了他一會兒，說：“路上小心點。”

“嗯，”他說，“回去吧?！?/p>

走到大堂，他還在想她看自己的樣子，他開始擔(dān)心她。他走回去，出了電梯一拐彎便看見她靠門坐在地上，正在出神，他和她之間是長長的走廊和很多道關(guān)著的門。他怕這一過去許就再也走不開了。等電梯的時候，他又出了層虛汗，他進了電梯，下到大堂，讓服務(wù)員去開520的門，他對那個明顯是本地人的瘦高姑娘說客人忘了帶門卡，說完他就走出去，他解開兩道襯衫紐扣，讓更多清冷的空氣灌進來。

6 秦放

收到那封信的時候秦放又扎了七個項目，大劉三個，老胡兩個，孫浩兩個，那陣他總?cè)庇X，可又睡不踏實，早晨不指鬧鐘，中午也不犯困，身上老發(fā)低燒似的，愛忘事。那封信上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五萬封口費。匯入這里：賬戶名 靳雄飛，后頭是銀行和賬號，信封是打印的，沒寫寄信人，郵戳來自本市，四天前寄出，像那種典型的詐騙信。引起他重視的是它的形式：每個字都是從報紙或類似的印刷品剪下貼上去的。他仔細看了，那的確是一個字一個字剪下來貼上去的，此外郵票也耐人尋味，畫著三個古代小孩，一個四腳朝天落在大水缸里，另兩個在圍觀，像幅紅紅綠綠的年畫。他湊上去細看，最下頭印著小字：落水。尤其給他一種別有所指的感覺。應(yīng)該跟扎眼有關(guān)。靳雄飛？鄰班倒有個叫靳戈的。于是他想起來了。這就對了！肯定是那大嘴把事兒說漏了。那家伙還在外地，手機關(guān)著。他真后悔當(dāng)初找他合作，甚至都后悔有這么個朋友了，他決定了，再也不跟丫弄正經(jīng)事了。他把做過的八個項目盤了一遍，沒有紕漏，能把老子怎么樣，他想。再說這事鬧出去，倒大霉的是衛(wèi)曙光！要衛(wèi)曙光在，現(xiàn)在就一塊堵那孫子去，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好多年沒和人動過手了，非常好！

晚上他給衛(wèi)曙光的手機充電，開機，找到靳雄飛。他打過去竟然被掐了。再打就成了關(guān)機。于是他用衛(wèi)曙光的口吻發(fā)短信：“孫子，你玩什么呢？趕快回電話?！比缓笏_始研究帶回來的設(shè)備資料，那是羅中源的項目，下周得找個由頭跑趟重慶了，那晚到他四點鐘躺下，靳雄飛都沒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