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頷首,指了指從遠處飛來的燕子,再指了指屋檐下的巢穴,窩里有三三兩兩的燕子蠕動著,說道:“七處征心,目乃心機之開關。有心者,千里之外,亦能破除萬難。施主是個有心人,也是個聰明人。只是途中塵色繽紛,迷惑人心,還望施主謹記,塵色本不迷人,人自迷于塵色。惟有早日堪破其中契機,方可脫離苦海?!?/p>
小伙計輕聲笑起來:“大師所言極是。只不過我心之所向與沿途障景恰好與大師以為的并不相同。”說完與僧人目光對等,毫不相讓,猶如世外高人對決,渾然入境。點點日光盡數(shù)撒落在他肩頭,愈加襯得他周身氣韻如山川高止,如江河遠流,目光里有一種堅定,不可輕易拔除。
我不知不覺竟看呆了。
“原來如此,請恕老衲失言了。”僧人一臉惋惜,嘆著氣飄然遠去。
我聽得云里霧里,剛想問小伙計,卻被他一把拉住,問道:“怎么,不要我?guī)湍惴偶堷S了?”
經他提醒,我才發(fā)現(xiàn)時候已經不早了,趕忙拉著他奔往祭祀法會。
用武力強行征用了一塊空地之后,我打開自己糊的紙鳶,向他展示一夜未睡趕工出來的杰作,昂首得意道?!霸趺礃??”
小伙計僅看了一眼,指著上頭我親手畫的小人,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這…這兩個小人,麻花辮的是你,三根毛的是誰???”
“薛煜琛呀?!蔽也患偎妓?。
他聽到我的答復面色顯得很凝重。片刻后,指向半空中的一雙紙鳶再問:“既然你的三根毛是薛煜琛,那那只老鷹又是誰?”
不遠處,一只老鷹描了一個大大‘薛’字,自然是薛煜琛。旁邊那只翩然的蝴蝶不用說,十成十就是白雅問。
我望著天空的眼睛突然有些發(fā)酸,怔忡間,一氣將線頭扯斷。
紙鳶失去控制,在天空一陣胡亂飄飛,最后不知去向。
小伙計驚訝道:“你忙了一夜,怎么不要了?”
我垂頭不語。
半晌,他伸出溫熱的大掌輕輕揉了揉我的頂心。
我猜他多半以為我醋了,傷心了,但其實是他搞錯了,我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紙鳶就該是天上的飛的,你讓它被一根線牽著,多難受呀。不如放了它吧。”就像你,龍游淺灘受困于我江汀閣這一方小小市井人家,青瓦白墻,他日飛鳥各投林,池魚歸故淵…你…不會是我江汀閣一輩子的伙計。當然這話,我只在心里說,他并不知道。
他聽完我的解釋,摸著下巴沉吟道:“唔,你可有聽過莊子的典故,子非魚 安知魚之樂?”
“嗯?”
小伙計笑望我:“你又不是那紙鳶,你怎知他不喜歡被牽著?說不定他就喜歡被人管,特別有安全感?!?/p>
“??!”真是奇特的言論,“是么…?”
“是啊。”他點頭,“你看你不松手,他飛來飛去玩得累了就隨你回家,你要是一松手,他就只能飛走了,無依無靠,多可憐??!”
雖明知他說的是歪理,我心底卻隱隱有幾分歡喜,在他第三次跟我保證‘真的,紙鳶就喜歡被牽著’之后,我便興沖沖的領著他去看祭祀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