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天,賀坤請卓男吃飯。
吃飯的地方是隱于鬧市中的一處四合院,青磚黑瓦,深宅大院,刻著歷史的痕跡。房前屋后是蔥郁的綠竹,高過了屋檐,風(fēng)吹起時,會有嘩嘩的聲響。周圍是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大約是新建成不久,高聳的大樓,還是一色的簇新。卓男記得這里原來明明是一片農(nóng)田,現(xiàn)如今卻已是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短短數(shù)年的時光,真真的物不是人亦非。
領(lǐng)座的服務(wù)員帶她走過臨水的長廊,宅子里很靜,看不到其他的客人,偶爾會有侍者避讓經(jīng)過。長廊盡頭有一座用石頭堆起的假山,假山下的水池里種著蓮花,淺淺的紅,一點點在花瓣上氤氳散開,襯得那碧綠蓮葉真如玉盤一樣。山上的水流濺在花上,形成一顆顆晶瑩滾動的水珠,好看得不像是真的一般。
賀坤已經(jīng)到了,聽到腳步聲,他從佇立的窗前轉(zhuǎn)過身來對她微笑,很有風(fēng)度地為她拖開座椅。卓男亦對她微笑,似乎真的只是舊友重逢。歲月經(jīng)年,那些久遠的往事早已被貼了封印。而他們,也就隨著飛逝的時光,漸行漸遠。
“還以為你會找不到地方,要打電話向我求救。沒想到,真的自己就來了,看來,是真的長大了?!?/p>
賀坤的微笑無懈可擊,卓男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意興闌珊,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來吃這頓飯。如今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其實,當(dāng)初只要賀坤一句話,她就會決然地、不顧一切地追隨他,可是他放棄了她,像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看著她吃那樣的苦,流那樣多的淚。
“那天開會的時候你當(dāng)著兩邊的人說認識我,現(xiàn)在又請我吃飯,不怕別人對你說三道四?”
賀坤聽了他的話像是自嘲般笑了一下,端起面前茶喝了一口,說:“這個項目,我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真正的決策者是亦峰,當(dāng)然還得看上面的意思。”
卓男聽了賀坤的話沒有說什么,只是笑了一下,說:“吃飯吧?!?/p>
賀坤也沒有再往下說,只吩咐服務(wù)員上菜。他點的菜不是特別多,但勝在口味地道,賣相又好。卓男也不想再猜測賀坤為什么要請她吃這頓飯,她在國外生活了這么些年,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吃到過這么地道的菜肴了,便低頭一心一意吃起飯來。賀坤吃得不多,不住夾菜給卓男,看她吃得香甜,他似乎也覺得十分開心。
吃完飯,又喝茶,碧螺春在熱水里翻起一陣白浪,熱氣騰上來,臉也是濕濕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品著茶。
“阿男,對不起。”
卓男一震,這個小名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叫過了,她的父親是行伍出身,一心想要個男孩,生了她,大概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卓男。母親覺得這個名字太硬,本想改做蘭花的蘭,可是到底拗不過父親,便只按照她娘家的規(guī)矩,喚她阿男。她長大后也問過父親,為什么后來沒有再生一個,父親只是笑著說只要她活得頂天立地,光明磊落,是男是女有什么關(guān)系。這一切,仿佛還在昨天,可是如今,父母親都早已不在這個熙熙攘攘的塵世了。
“賀坤,你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不需要跟我道歉。只是你以后別再叫我阿男了,今時不同往日,大家都長大了,再叫這些小名也沒什么意思。”
賀坤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卓男。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屋里面點了燈,仿制的宮燈,擱在飯桌的中間,光線暗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便笑了一下,道:“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需要,在不違反大原則的情況下,我一定盡力而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