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偉城對視一眼,都在肚子里面笑得打起了跌。小芮收養(yǎng)的瘦狗肥貓早已是警隊的笑料了。我也見過那對活寶:那只曾被遺棄的狗倒是未改瘦骨嶙峋和狗拿耗子的本色,可那只貓卻是一安逸下來就吹氣球似的肥了起來,據(jù)說體重已經(jīng)達到17斤了,偏偏還在偎灶的時候燎掉了幾塊毛,別提多難看了。盡管如此,小芮還是不顧形象地把它們當寶貝。每次看見小芮被她的這對活寶扯著飛跑的時候,我總是在想:這是人遛狗呢,還是狗遛人?
一個月前,小芮把母倉鼠帶來辦公室的時候我就撓起了頭皮。無論倉鼠長得多可愛它畢竟是只老鼠,對嚙齒類動物我總是有種本能的反感。
我問小芮干嘛把倉鼠帶到辦公室來,小芮同志煞有介事地當起了我的老師:書上說母倉鼠一旦懷孕必須把它和公倉鼠分開,否則公倉鼠會咬死產(chǎn)下的幼仔。
不甘心失敗的我接著說那在家里分籠不就行了嗎?干嗎非要把母倉鼠帶進辦公室?
小芮眨著她可愛的眼睛說:“半夜里它們會呼喊彼此的名字,太凄慘了,我可受不了!”
于是我只好徹底地敗下陣來。
這會兒,偉城做了個鬼臉,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法醫(yī)室。小芮顯然沒有注意到偉城已經(jīng)走了,她的精力完全集中在那只剛剛產(chǎn)下幼子,身上還有一點血跡的母倉鼠身上。母倉鼠看來是有些疲倦了,身體移動得很艱難。小芮的眼神在那一刻充滿憐憫和不忍,給我的感覺是她寧可替母倉鼠受罪。
我不禁跟隨小芮的目光向鼠籠望去,幾只剛出生的小倉鼠還沒有長毛,粉紅柔嫩,和我在產(chǎn)科看到的初生嬰兒沒什么兩樣。它們甚至還睜不開眼睛,躺在小芮早已為它們鋪好的衛(wèi)生紙上拼命地扭動著身體,扇動著鼻翼,似乎在抗議這個世界對它們來說太粗糙、太寒冷、太饑餓。
母倉鼠聽到了小倉鼠抗議的叫聲,決定給自己的孩子哺乳,但小倉鼠太孱弱了,孱弱到連走到母親乳頭前的力氣都沒有。于是母倉鼠掙扎著站了起來,用牙齒叼起了一只小倉鼠,就在這一瞬間我聽見小芮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的心也呼地提了起來,粉嫩的小倉鼠看上去好像連呼吸的力氣也不夠,它能經(jīng)受得住母親的利齒嗎?母倉鼠輕輕地放下了小倉鼠,小倉鼠看上去像是沒了呼吸,過了好一會,胸脯才又開始起伏,四肢也開始扭動起來。我這才聽見小芮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母倉鼠又叼起了第二只小倉鼠,小芮的心又被提起了。第三只,第四只……母倉鼠終于把七個孩子都放在了一起,慵懶地躺下身體。小倉鼠還不能睜開眼睛,卻都毫不困難地找到了母親的乳頭,開始貪婪地吮吸起來。
小芮滿足地嘆息了一聲,一顆小虎牙輕輕地咬在了下唇上。那種糅合了憐愛、珍惜、幸福、滿足和安詳?shù)谋砬?,我只在圣母瑪麗亞看著自己懷里的耶穌,或者是一臉憔悴的產(chǎn)婦看著自己孩子時才見過。那絕對是一種母性。
我一時不明白,解剖尸體時不動聲色的自己為什么會關心起一窩老鼠的命運,更不明白為什么還沒結婚的小芮也可以表現(xiàn)出母性,卻只見偉城又轉了回來急促地說:“浩哥、小芮,出事了,安定中學的一個女老師墜樓了。事情鬧得有點大,學生在游行。”
再大的事情也要一步步來。“什么時候報案的?”我問偉城。
“今早向安定派出所報案的。事情也蹊蹺,是樓里的鄰居發(fā)現(xiàn)尸體報案的,派出所趕到的時候女老師的丈夫居然還在睡覺,說是一點都不知道。”
要么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有極強的心理素質,無論是不是他殺,知道老婆死了還能不動聲色睡覺的人不多,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