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我正琢磨著究竟怎么經(jīng)營園子,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我心里還在細細推敲,隨口道:“進來。”話說完立即覺得不對,忙四處找東西想裹在頭上,一時卻不可得,而九爺已經(jīng)轉(zhuǎn)著輪椅進來。我趕緊雙手捂著耳朵,動作太急,不小心扯動了絲線,疼得我直吸氣。
“哪里不舒服?是衣服穿少了凍著了嗎?”九爺看著我問。我搖搖頭,他盯了我會兒,忽然笑起來:“紅姑給你穿了耳洞?”我癟著嘴點點頭。
他笑說:“把手拿下來。紅姑沒有和你說,少則十日,多則二十日,都不能用手碰嗎?否則會化膿,那就麻煩了。”
我想著紅姑說化膿后就要把絲線取掉,等耳朵完全長好后再穿一次。再顧不上美與不美的問題,忙把手拿下來。
九爺看我一臉哭喪的樣子,笑搖了下頭,轉(zhuǎn)著輪椅出了屋子。不一會兒,他腿上擱著一只小陶瓶又轉(zhuǎn)了回來:“這是經(jīng)過反復蒸釀,又多年貯存后,酒性極烈的酒,對防止傷口化膿有奇效。”
他一面說著,一面拿了白麻布蘸了酒示意我側(cè)頭。我溫順地跪在榻上,直起身子,側(cè)對著他。他冰涼的手指輕輕滑過我的耳垂,若有若無地觸碰過我的臉頰,我的耳朵、臉頰未覺得冷,反倒燙起來。
他一面幫我擦酒,一面道:“我小時也穿過耳洞。”
我驚訝地說:“什么?”扭頭就想去看他的耳朵。
“別亂動。”他伸手欲扶我的頭,我側(cè)頭時,唇卻恰好撞到了他的掌心,我心中一震,忙扭回頭,強自鎮(zhèn)定地垂目靜靜地盯著自己鋪開在榻上的裙裾。
他的手在空中微頓了一瞬,又恢復如常,靜靜地替我抹完右耳:“這只好了。”我趕忙掉轉(zhuǎn)身子,換一面對他。他手下不停,接著剛才的話題:“幼時身體很不好,娘親聽人說,學女孩子穿個耳洞,會好養(yǎng)很多,所以五歲時娘親替我穿了耳洞……抹好了,以后每日臨睡前記得抹。”
為了墜出耳洞,紅姑特意在棉線上墜了面疙瘩。我指著耳垂上掛的兩個小面疙瘩:“你小時候也掛這么丑的東西嗎?”
他抿著嘴笑了一下:“娘親為了哄著我,特意將面上了顏色,染成了彩色。”我同情地看著他,他那個好像比我這個更“引人注目”。
他轉(zhuǎn)動著輪椅出了屋子。我在榻上靜靜跪了好久,突然躍起,立在榻上舞動著身子,旋轉(zhuǎn)再旋轉(zhuǎn),直到身子一軟跌倒在棉被上,臉埋在被子間傻傻地笑起來。狼在很小時,就要學會受傷后自己舔舐傷口,可被另一個人照顧是這樣溫暖的感覺,如果做人有這樣的溫馨,我愿意做人。阿爹,阿爹,我現(xiàn)在很快樂呢!
頭埋在被子里傻笑了好久,翻身坐起,隨手拿起一條絹帕,俯在幾案旁提筆寫道:
快樂是心上憑空開出的花,美麗妖嬈,低回婉轉(zhuǎn)處甘香沁人。人的記憶會騙人,我怕有一日我會記不清楚今日的快樂,所以我要把以后發(fā)生的事情都記下來,等有一日我老的時候,老得走也走不動的時候,我就坐在榻上看這些絹帕,看自己的快樂,也許還有偶爾的悲傷,不管快樂悲傷都是我活過的痕跡,不過我會努力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