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不察地皺了皺眉頭,強忍著沒對這樣粗陋的描述評述些什么。景翊又輕輕點了點頭,也沒吭聲,只溫然看著這個似是已想到此為止的人,靜靜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孫大成靜了好半晌,才又接著道:“我嚇了一跳,就出去找張沖,有在其他兩個窯爐當(dāng)班的伙計說張沖大半夜的時候突然急匆匆跑出去了,他們還以為他是上茅房去了……我知道張沖家里就他和張大爺倆人,他要是出啥事,張大爺就沒人照顧了,我就沒跟人說,也沒報官,就先把那死人藏到了裝瓷器的箱子里,想先跟張大爺商量商量再說,結(jié)果跟張大爺一道回來的時候箱子就被他們給抬走送出去了……說張沖急事回鄉(xiāng)的點子是我給張大爺出的,他也是擔(dān)心自個兒孫子才撒謊的,你們可別抓他!”
冷月眉心微緊,轉(zhuǎn)頭看了看仍安然站在她身邊的景翊,景翊還是淡淡地微笑著,輕輕點頭。
聽孫大成這么說,張老五忙道:“景大人,小民一時私心,險鑄大錯,不敢求景大人恕罪,但求景大人在抓到我那孽孫之后,能讓小民再看他一眼……”
張老五眼眶一紅,頓時垂下淚來,一時抽噎不能成聲,撐著拐杖就要往下跪,景翊趕忙過去把他攙回椅子上,從袖中摸出塊手絹塞進張老五抹淚的手里:“這個不難,張先生莫急……”
張老五連連擺手,待他好容易順過氣來,滿面愧色地道了幾聲失禮,景翊才退回到冷月身邊,溫聲道:“張先生,內(nèi)子昨日清早剛從外地回京,算下來大概就是張沖逃離的時辰,您不妨說說張沖的形貌,興許她昨日經(jīng)過城門的時候就見過呢。”
景翊說著,伸手扶上冷月的肩膀,在她肩頭輕輕拍了一下,這點眼色冷月還是看得出來的,忙跟著接道:“守城的官兵和城中的衙差多半我都認(rèn)得,就算我沒見過,我也可以問問他們。他既然剛走不久,只要說得清長相,見過他的人就應(yīng)該還能想起來?!?/p>
張老五還噙著淚的眼睛亮了些許,點點頭,邊想邊道:“他……他今年十四,個兒還沒長起來……”張老五說著,伸手在半空比量了一下,“就這么高吧……他身架子小,一直挺瘦的,老跟我說有人笑話他跟小閨女似的,其實他的勁兒一點也不小,不知怎么就不往正地方用,偏要干這傷天害理的事……”
張老五一嘆搖頭,半晌無話,冷月實在憋不住,出聲問了一句:“他的牙呢?”
“對對對……”張老五忙道,“他缺了一顆虎牙,早些年跟人打架打的。他就是性子急躁,動不動就跟人吵架動手,都是我給慣的……”
冷月抿緊嘴唇,強憋著聽完張老五的苦嘆,才道:“我見過他?!?/p>
冷月沒管張老五和孫大成倏變的臉色,抬頭看向景翊,直勾勾地看著,輕描淡寫地道:“他去安王府了。”
冷月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副什么表情,但她相信,景翊一定能從她臉上看出來,她說的這個人不是她無意在安王府中撞見的什么嫌犯,而是那個被景翊包裝成回門禮送去安王府的焦尸。
突然爬上景翊眉目之間的神色不像是驚訝,倒像是驚喜。冷月一時心里沒底,又補了一句:“就是咱們一起見過的那個。”
景翊眉目間的驚喜之色愈濃,一口氣輕舒出來:“這可真是善惡有報,天意使然了……”
冷月急得有點想上手撓他,剛才還一看一個準(zhǔn)兒呢,怎么這會兒偏就不靈了呢!
她能精準(zhǔn)地描述出一具尸體的死因死狀,但要她在這么一位老人家面前把他已成焦尸的親孫子從頭到腳描述出來,她實在開不了口。
冷月還睜圓眼睛瞪著一臉泰然的景翊,孫大成也扶了扶哽咽難語的張老五的胳膊,低聲寬慰道:“找到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