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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最初的遇見(6)

難得門當(dāng)戶對 作者:老草吃嫩牛


周德凡發(fā)財之后的日子其實挺寂寞的。他尋求過真摯的情感,比如友誼。他周圍的有錢人也不少,一開始都是想要追求平民難以想象的奢侈生活,后來……慢慢地周圍的人劃分成了兩類人:一種是追求精神境界的,滿世界地修廟,朝拜各種流派的神仙,他們是尋求神跡的一類人。甭管是什么神仙,只要是跟神有關(guān),也甭管什么派別,再不濟(jì)也要給這些廟搞個地面水泥硬化,因為他們力求跟神仙站好隊,乞求來世再來一場這等好命。還有一種,便是滿世界地玩女人,搞愛情。他們恨不得在全國的每個城市里都養(yǎng)個金絲雀兒,每時每刻都有人愛著他們,等待著他們。周德凡自己覺得吧,他算是個有見識的人,他的境界應(yīng)該更高一些。所以自打有了錢,他就給學(xué)校捐,給孤寡老人捐,給全村全鎮(zhèn)鋪路修橋捐,甚至縣里有些企業(yè)發(fā)不出工資來,領(lǐng)導(dǎo)找了他,他都會想辦法幫忙,要知道他的出手一向是大氣的。一下子,周德凡的日子不再寂寞了,眾生云集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臉色過日子。于是,他又美了起來。

從小錢,捐成了大錢,從小人情滾成了大人情。周德凡的情感世界也開始慢慢地變了味道,越來越令他感覺不是個滋味。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村里只要有事,那些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找爹娘,而是找周德凡。家里沒錢了找周德凡,家里有困難了找周叔,孩子上大學(xué)開學(xué)了,找周大兄弟。原本簡單的三口之家的一家之主,突然就成了全村人的老子,盡了所有的義務(wù),也擔(dān)了全部不該有的責(zé)任。好人當(dāng)久了,好話聽多了,周德凡也就沒有最初的感覺了。周德凡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個不長腦髓的二百五,他開始懷疑起周遭,懷疑起整個社會都在覬覦他,而所有人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不純的。除了錢,大家?guī)缀醪桓蚱渌坏溃谑?,他倒是生出人生的最后一場心眼來。他將大部分的財產(chǎn)給兒子、女兒過了戶,生怕自己有一天二百五到了頂點將家里徹底地倒騰干凈。

周德凡聰明了沒幾天,口袋里的錢捂了也沒幾個月,周圍的人就把他氣了個半死。什么為富不仁,忘恩負(fù)義那都是輕的,原本全鎮(zhèn)子的大善人,這會兒子就變成了黃世仁再世。周德凡一次沒給,全村人數(shù)落,兩次躲避,把全社會人都給得罪了。周德凡想不明白,他做了那么多,怎么就落下個“周缺德”的外號呢?于是這口氣他就這樣給憋住了。

這天上午,躲在省里很久沒回家的周德凡剛進(jìn)村,村里的五爺就來找他了,一開口,修廟,拿五十萬。周德凡當(dāng)場就翻臉了。五十萬小意思,可他就是不給。五爺也痛快,直接威脅他,“你小心你死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連個抬棺材的人都沒有。這可是給全村修的!”周德凡這次倒是挺“光棍”的,他說他早就安排好了,死了,就火化成灰撒到村里的水井中,叫村里的每個人都吃上一口。這下滿意了吧?!

五爺也是個性格比較執(zhí)拗的人,以前大家揩油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勸阻過周德凡。而今天開口向周德凡拿錢,他還真是第一次。但是沒想到的是,就這點在周德凡看來都不算小錢的小錢,還被打了臉。他老人家氣性一上來,就愣是沒放過周德凡。他把周德凡的朋友、親戚、親兄弟、前婆娘如何從他手里騙錢的事兒一五一十地過了一次,末了出門還罵了一句:“你就是個二百五,一輩子是!”

老爺子罵完,甩手就走了。他走了好一會兒,保鏢見周德凡在小廳里沒出來,就敲門進(jìn)去。他一進(jìn)屋,就看見周德凡倒在了地上,嘴角還有一絲血痕,地上濃濃的一口心頭血還是紫色的。

周彥自己在家悶了幾天,依舊不得安生。父親是死了,死得并沒有那么干凈。一是遺產(chǎn)問題,二是生前周德凡許諾出去很多東西,雖沒什么證據(jù),但是很多人找上門說,你爸說了,要給我這個,要給我那個;你爸說了,要捐這個,要捐那個;你爸說了,叫你照顧好你兄弟,他真的是你爸的親骨肉;你爸答應(yīng)借我錢了……

周德凡的一對子女早就被自己不負(fù)責(zé)的爹給教得通透了所有的人情世故。這兩人倒是廢話也沒說半句,甭管你怎么啰唆,只有一句話:“法庭上見。只要你敢告,只要你有證據(jù),法院判我們給,我們就給?!?/p>

夏日轉(zhuǎn)眼就走到了末尾。周彥與周晨一起來到村口的河岸邊,今兒,是周德凡的五七。這一路,姐弟倆走得奇慢,四處看著,想找著一些屬于他們童年的記憶。可記憶里的參照物都沒了,周家所在的村子就像個小城市,已經(jīng)完全沒有早先的憨厚質(zhì)樸。村里的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對姐弟,早幾天鬧騰得實在是厲害,大家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么情分上的話來搭話。周彥他嬸子想過來,周晨扭頭對她說:“我爸不想見你。”那女人訕訕地跟著,遠(yuǎn)遠(yuǎn)地,手里還提著沉甸甸的祭品,十分艱難地跟著。

河岸邊的野菊花隨意地開著,一陣風(fēng)吹過,漫天的蒲公英徐徐地升起,慢慢地隨著風(fēng)不知道飄向何方。

“就這里吧。咱爸能收到的,他路寬!”周晨不想走了,就隨便找了個地方蹲下,取出祭品,跪在那里虔誠地?zé)似饋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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