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銀川河從我們莊子下面,晝夜不停地流過。它亙古不變的喧囂聲,任何時候聽起來,都是那樣的驚心動魄。
銀川河最安寧的時候是冬季。那時,河面上結(jié)一層厚厚的冰橋。
每天放學(xué),學(xué)娃們紛紛找一些平整的石塊,坐在上面,順著冰橋一直滑到莊子前的迷魂坡下。
滑冰最舒服的還是滑冰車,可那時我們?nèi)f只有王少紅有一輛,那上面安有碼簧,滑起來飛快。他還經(jīng)常搞一些危險動作,故意嚇唬那些用石頭滑冰的孩子。
有一次,他把襲擊的目標瞅準了我。其實我早就聽到了冰車沖我滑來的聲音,便提早躲避。誰知王少紅滑得太快,我避不及,只聽“咣”地一聲,他的冰車撞在我的石頭上,我的身子猛然間飛離石頭,向前蹦去,端端碰在前面的一塊巨石上。
這次惡作劇,讓我葬送了一根肋骨。
給我接骨的是李家莊的小“李把式”。
小李把式接骨一不開刀,二不吃藥,只將一團自制的黑乎乎的膏藥抹在一塊巴掌大的布片上,貼在斷骨的地方就成。
“多早能好?”我父親不放心地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貼了我這膏藥,用不了十天半月,保管你娃兒又活蹦亂跳。”小李把式很有把握地說。
“你就不能躲著他。”那天夜里,父親坐在炕沿上,一邊“啪嗒啪嗒”地抽黃煙,一邊不住地埋怨我。
“他像臭蟲一樣粘著我,咋躲呀。”我感到很委屈。
“唉。”父親長嘆一聲,不說話了,默默地抽煙。
我知道父親心里煩,但我沒辦法安慰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捂在被窩里用牙狠勁地咬自己的指頭,直到所有的指頭上咬滿血紅的印子。
自從那次被王少紅氣昏之后,我經(jīng)常犯病,再加上這次被撞折了肋骨,我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時不時的頭痛、隔三間五的惡夢,幾乎把我搞得筋疲力盡。
“我是不是要死了。”有時我會突然產(chǎn)生這樣的念頭。
其實,我好幾次有過這種感覺。當(dāng)我病得最厲害、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靈魂在身體內(nèi)左突右沖,想擺脫肉體的束縛飛離而去。
在這以前,我曾天真地想做一個刺猬,把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縮進厚厚的皮囊里。但事實上我根本無法做到,我沒有堅硬的刺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