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步芳說:“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蔣委員長那里也要多個心眼兒……”
馬滔說:“我心里有數(shù)?!?/p>
馬步芳說:“雖說拉出去的這個師瓤了點兒,我還不想把它踢踏光了。有了眼下的這個名目,日后我還想把它變成一個正規(guī)師,變成一個軍呢?!?/p>
馬滔說:“我知道,這世道,有隊伍有槍就是一只虎,不然就是一只鼠,誰都能把你捏死?!?/p>
馬步芳說:“知道就好。我想起了一點兒先人們的事情,在阿舅出關(guān)之前,咱甥舅再一起嘮嘮。阿爺(指他的祖父馬海晏)本是個腳夫,憑著一把流星錘,從河州打到了蘭州,又從蘭州打到了北京,先打的是滅回的左宗棠;被左官家招安后,又隨甘軍董福祥到北京,打滅拳(指義和團)的八國聯(lián)軍,保京畿;最后,掙死在護送西太后西巡西安的路上。阿爺死后,他的旗官的頂子才戴到了阿大的頭上。從那時候到建立起民國,再從民國建立到如今,又是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團體每往前走一步,都要流幾桶血哩……我想跟阿舅說,不管走到哪達,都不敢忘了團體,最終,青海還是咱們吃飯的地方……”
馬步芳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通后,終于回到了他的本意上。
見馬步芳翻來覆去暗示,馬滔知道他還是放心不下,便拍著腔子說:“子香司令放心,我們今天離開了青海,但是,團體始終還是一個,錘打不爛,火燒不透,一條心,一口氣,骨肉相連。中央是中央,我們是我們,不管將來咋樣變化,我們對子香軍長的命令是永遠服從的,不會有一點兒改變!”(馬步芳頭銜甚多,先后有國民革命軍第五縱隊兼第二防守區(qū)司令、青海南部邊區(qū)警備司令、陸軍新編第二軍軍長,第一百師師長、青海省政府主席等多種名目,故部下對其沒有固定的稱呼,常用的有“司令”“軍長”“主席”“馬官家”等,視與馬步芳的親疏遠近而定。其后的一九四二年,馬步芳又被任命為第四十集團軍總司令;一九四九年國民黨在大陸的獨裁統(tǒng)治行將土崩瓦解之際,國民黨政府正式任命馬步芳為西北軍政長官,由“青海王”名正言順地變成了“西北王”,成為在大西北與人民解放軍進行殊死較量的最后堡壘。)
聽了馬滔上述一番話,馬步芳拉住他的手,搖了又搖,半天沒有松開,眼睛竟然潮熱起來。
第二天,他們握手的大幅照片出現(xiàn)在《青海日報》的顯著位置上。照片上,身穿長袍馬褂的馬步芳和一身戎裝的馬滔都神情莊嚴,目光凝重。照片用的大字標題是《歷史的握別》,副題是《馬司令親送騎兵師將士出征》。單看照片,確有一股悲壯沉郁之氣,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張照片背后的齷齪之談。
在馬滔率騎兵師離開青海的十來天之前,參加完誓師大會的補充團副團長馬輝就帶著幾個營長從西寧回到了花石峽。
令我們所有人都感到驚訝的是,和他們幾個人一起回到花石峽的,還有兩個女的。
當時,連馬成義也驚呆了。
她們來的時候快到中午了。那時候我們這些編到騎兵師里的戰(zhàn)俘正坐在地窩子前面的大緩坡上聽馬成義訓話。那天天氣特別好,天藍得像倒懸在頭頂?shù)暮W?,幾團棉花一樣的白云悠悠地飄著,像海里的幾點帆影。太陽也很好,白白的,暖暖的,照到身上懶洋洋的。我閉著眼睛,坐在那里,曬著太陽,任腦子里忽東忽西忽天上忽地下地游走,馬成義講的那些話根本沒有聽到耳朵里去。這些日子,修路的勞動確實完全停了下來,干了三個多月苦力,一停下來,全身都是酥的,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坦。
這時候,不知誰大聲喊了一聲:“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