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石峽出發(fā)之前,我們這些被編入騎兵師的戰(zhàn)俘曾有過短暫的興奮時刻。
興奮來自于我們準備的一次大行動——如果不是后來突然發(fā)生的一切,那行動十有八九會成功。
前面已經(jīng)說過,我們經(jīng)過反復討論,已經(jīng)基本統(tǒng)一了認識,決定接受整編,并且已經(jīng)順利地編成了四個步兵營,每個連還配了二十五支槍。按照西寧方面的安排,騎兵第四旅旅長馬成義帶領(lǐng)四個營由花石峽出發(fā)到河口,與從西寧、涼州方面來的隊伍會合后,四個步兵營再分別歸建。而屬于九團的另外三個騎兵營直接從西寧出發(fā),到河口后再歸到馬成義第四旅麾下。
這就是說,從花石峽出發(fā)時,我們這支一千六百多人的隊伍里,除了一百多名各級馬家軍官佐外,其余一千四五百人全部是清一色的紅軍。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有三百多支槍!盡管槍支破爛不堪,但畢竟還有能用的,以三分之一能打響算,也有一百多支。一千四五百人、一百多支槍,對付一百多人、一百多槍,我們有絕對的優(yōu)勢。既然有了如此天賜良機,我們?yōu)槭裁催€要跟著馬家軍跑?即便都是抗日,我們也要回到陜北去,歸到八路軍的名下!之前接受整編,是不得已而為之;現(xiàn)在有了回到組織的可能,我們?yōu)槭裁床恍袆幽兀?/p>
我們幾個干部骨干碰頭后,剛說了幾句,就發(fā)現(xiàn)大家不謀而合。當時我們確定了兩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和平方案”,那就是仗著我們?nèi)硕鄤荼?,在行進途中,出其不意地向馬成義提出“分道揚鑣,放我們奔陜北”的要求。如果這一著能實現(xiàn),雙方不用兵刃相見,是最理想的。如果“談判”失敗,就采取第二套方案,即“武力爭取”,這是不得已之舉,但也是最可能之舉。接下來,就如何具體實施作了詳細研究,確定了起事的時間、暗號,各營的具體任務,甚至連如何對付某個官佐都作了周密安排。大家認為,行軍時隊伍盡量拉長些,甚至可以佯裝掉隊,讓那幾個馬家軍顧頭顧不了尾,顧左顧不了右;地點最好選在山埡口的拐彎處,以免全部暴露在敵人的眼皮下。當時程子和還抬頭看了看天,說:“要是老天幫忙,路上再下場大雪就好了!”
定下行動方案后,我們又秘密通知到各營各連各班。我們準備的周密程度連我們自己都感到吃驚,僅僅吃晚飯的一個小時,補充團全體自己人都得到了行動通知。包括那些被留下來不上前線的,大概也有一千好幾百人,在確定行動方案時,把他們也考慮進去了,怎樣聯(lián)絡,怎樣協(xié)調(diào)行動,等等。走的不走的,全團三千人都很興奮,互相打氣說:“太好了,三千人哪怕最后能回去兩千人、一千人、五百人,也是勝利!”那天吃晚飯,大家見面,臉上都放著光,眼神神秘兮兮的。
馬成義終于看出了些什么——盡管我們再三交待,一定要穩(wěn)住情緒,平時怎么樣,現(xiàn)在還是怎么樣,千萬不要讓敵人(由于我們將要采取的行動,此時,馬家軍又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有所察覺。但幾個年輕人還是輕率了些,在吃罷飯后唱起了已經(jīng)好久沒有唱過的民歌。那些民歌流行在川東北一帶,方面軍在川陜根據(jù)地時,幾乎人人都會唱幾首——馬成義就是從那幾個唱歌的年輕人身上覺察出了些什么。他們唱歌時被恰巧走過的馬成義聽到,他們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臉上洋溢的神采讓人生疑。馬成義在他們跟前站下,詫異地看著他們。他們看到馬成義,歌聲也立即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