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微嘆道:“女兒家,有個吃飯本事就行了,隨她吧?!?/p>
那天吃過晚飯,陶凡突然想起要去辦公室。陶陶忙說:“爸爸我去叫關哥?!?/p>
陶凡望著夫人笑笑,回頭對女兒說:“我只是去處理幾個文件,用不著叫小關。”
陶陶說:“有他在身邊,你方便些。我去叫他吧。”
陶凡摸摸女兒的頭,笑道:“你就去吧。你叫小關去辦公室,我不在家里等他了?!?/p>
陶陶說得那么急,鉆進房間卻半天沒出來。等她出來了,爸爸早走了。陶陶換了件漂亮的裙子,眼睛不敢望媽媽。媽媽就當什么也沒看見,只吩咐說早去早回。
陶陶下山走得不緊不慢,怕汗?jié)窳巳棺?。望見了關隱達的宿舍,她胸口就咚咚地響。敲了門,聽得關隱達應了聲,門卻半天才開。原來關隱達才洗完澡,剛換好衣服。
“陶陶,你坐吧,我先洗衣服?!标P隱達望著陶陶,憨憨地笑。
陶陶說:“你沒時間洗衣服了,我爸爸在辦公室等你?!?/p>
關隱達說:“好吧,我回來再洗?!?/p>
陶陶說:“你去吧,衣服我替你洗?!?/p>
關隱達慌了:“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呢?”陶陶說罷就搶過了臉盆。
關隱達紅了臉笑道:“那就謝謝你了?!?/p>
關隱達剛準備走,陶陶又說話了:“我明天回學校了?!?/p>
“明天?一個暑假真快。”
“這個暑假我哪里也沒去玩,一晃就過去了?!?/p>
“等你爸爸去省里開會,我來看你?!?/p>
“你一個人去看我,還是跟我爸爸去?”
關隱達玩笑道:“跟著你爸爸,伴君如伴虎。我敢開小差?”
陶陶突然低了頭,遞了個紙條關隱達。關隱達只覺手心火辣辣的。他下樓走了很久,不敢打開那張紙條。晚風吹在臉上,軟得像錦緞。
人生真是奇妙,很多不經(jīng)意的事情,也許正是神秘的暗示。五年前的某個凌晨,關隱達正在招待所后面的林子里做鍛煉,忽聽得哪里傳過說話聲。透過林子望去,只見一輛黑色轎車里鉆出個中年漢子。馬上又有位夫人領著一個少女下了車。張兆林同地委組織部長正圍著那位中年漢子握手。那位少女雪白而文靜,大人們正在寒暄,她便漫不經(jīng)心地四處打量。她往林子方向張望了好一會兒,關隱達以為她看見自己了,忙轉過身去。
吃過早飯,關隱達才聽人說,上面派了位地委副書記來,叫陶凡。這位地委副書記,正是關隱達清早看見的中年漢子。過了兩天,關隱達就成了陶凡的秘書。他猜想那位少女肯定是陶凡的女兒,卻很長時間沒見著她。直到陶家搬進桃?guī)X,關隱達才不時在他家庭院里見到她。聽林姨叫女兒名字,關隱達才知道那少女叫陶陶。陶陶正上著高中。她喜歡坐在庭院里的石頭上看書,隨外人怎么進進出出,她的頭總不會抬起來。越是不見她抬過頭,關隱達就越是想看清她的臉。她卻總讓他看不清,神秘得像位仙子。他見過她很多回了,仍想不起她的輪廓。有時候,他無端地想起陶陶,頭腦中只是一片模糊的白。
有個秋日的午后,關隱達同陶凡坐在庭院里談書法。林姨端了西瓜上來,說:“別光顧著說話,口都干了,吃西瓜吧。”關隱達正客氣著,突然感到左臉癢癢的,像有只蝴蝶在上面撓。他偏過臉去,見陶陶正坐在他左邊的石頭上,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他胸口猛地空了一下,那一刻,耳朵也聾了,眼睛也花了。陶陶也紅了臉,忙埋下頭去看書。
記得那是星期天,陶凡難得有個清閑。兩人聊了會兒,來了興頭,就鋪開紙來寫字。陶凡總把筆塞給關隱達,說你露幾手吧。陶凡的哈哈打得越響亮,林姨臉上的笑容就越慈祥。關隱達想林姨那樣子就像自己的母親。陶凡全神貫注寫字了,就沒人出聲。草蟲吱吱,清風不言。
關隱達上了辦公樓前的臺階,終于忍不住了,就著路燈打開了紙條。見上面一句話也沒有,陶陶只寫下了她大學的通信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