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我喜歡音樂課。學校要在組織紅五月文藝匯演,每個班都在音樂課上緊鑼密鼓地排練節(jié)目。我們初三(三)班的節(jié)目是話劇《小王子》。
我扮演玫瑰。古靈精怪的莫央扮演那只等愛的狐貍,也非常出彩。
下課了,我們?nèi)砸猹q未盡。
“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沒有什么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也和其它成千上萬的狐貍并沒有差別。但是,假如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而言,你就是舉世無雙的;對你而言,我也是獨一無二的……”
莫央仍在努力記背臺詞。
音樂老師追上來。
“蘇茆茆,過幾天就正式演出了,你記得準備一雙綠色的長筒絲襪,記得啊,要深綠!”
我點點頭。
班里已經(jīng)用班費為所有的演員租借了服裝,但這種小物件,要自己準備。
放學后,為了晚點回家,我一個人逛市場選綠色絲襪。
記得媽媽從前總穿“浪莎”。出門的時候,拿一雙膚色長筒絲襪,卷到腳底,雙手從腳踝處一層層從褶皺中撫上大腿根部,腿上細微的汗毛和瘢痕消失無蹤,一雙修長的腿在裙底露出藕白的一節(jié),曼妙得很。她說,絲襪是女人的秘密武器。
那么, 我也需要這樣一雙秘密武器,才能在臺上充分展現(xiàn)玫瑰深綠的枝干,嬌柔的身段。
尋遍了市場,終于在一家小小的攤位找到綠色的。老板娘操著四川口音,懶洋洋地回答:“快關門了,算你便宜點,一雙二十?!?/p>
我摸摸口袋,口袋比臉還白。剛剛買了英語輔導書,只剩下一角五角的幾張毛票。
老板娘催促著。
我悻悻地挪開腳步。
每天傍晚要經(jīng)過的那條小巷,此刻已經(jīng)完全被黑暗吞沒。偶爾有幾家后窗的燈光慘淡地亮著,像一雙糊滿眼屎的睡眼。
寂寥寥的空氣里,有寒意從后背侵入。我加快腳步。
黑暗的拐角,是一處視覺盲區(qū)。還未靠近,我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
是后退?還是繼續(xù)前行?通往舅舅家的路,可只有這么一條。
此刻,我多么懷念梧桐巷的燈光。深橘黃色的路燈像一雙雙溫暖的眼睛注視著我,光線撥開濃密的樹葉,靜靜地流淌地上,和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家里客廳的燈永遠亮著,堇色的窗簾后面,有媽媽等待的目光,樓梯里有聲控電燈,我亮一嗓子“嗨”,頭頂就綻開白花花一片光亮。
“誰?誰在那?”我猶疑著向前邁了一步。
忽然,一個黑影跳出來,我聽到一陣車鏈子的“哐當”聲,和一個粗重的男子的大呵:“站住!”
我的心陡然一驚,尖叫了一聲,撒腿就跑。
黑影仿佛駕著風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戲謔地笑著:“別怕??!茆茆,是我,我來接你?!?/p>
是葉明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吹剿菑埍还饩€和陰影扭曲地變形的一張臉。我非常氣憤,大喊了一聲:“你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