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的故事里當(dāng)然無法缺少一位佳人,梁實秋的生命里便擁有這樣一個女子。她溫婉嫻靜、知書達理,既透露著古典女子的矜持內(nèi)斂又洋溢著新時代女性的自信與獨立,因為她的存在,梁實秋的生命更加飽滿而充實。一生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卻似乎相遇得不遲不早,相守著不離不棄,“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童話在他們身上被演繹得淋漓盡致。1921年的某天,第一次真正使兩人產(chǎn)生交集的是一根代表著先進文明的電話線,梁實秋拿著聽筒,電話那頭傳來的猶豫而溫柔的聲音深深地震撼了他年輕的心。后來,梁實秋曾在悼念結(jié)發(fā)妻子程季淑的《槐園夢憶》里引用莎士比亞的作品《李爾王》中的文字,來表達自己第一次聽到她聲音時內(nèi)心強烈的悸動:
Her voice was ever soft,
Gentle and low, an excellent thing in woman.
(她的言語總是溫和的,
輕柔而低緩,是女人最好的優(yōu)點。)
那時,程季淑正在女子職業(yè)學(xué)校任教,彼此的工作及社會環(huán)境使兩人并不能常常見面,但是愛情的種子已經(jīng)在心靈的土壤里生根,漸漸萌芽……中央公園的水榭旁、太廟邊的柏樹林、北海近處的五龍亭,你總會發(fā)現(xiàn)一個男子,“穿著藍呢長袍,挽著袖子,胸前掛著清華的?;?,穿著一雙棕色皮鞋”靜立在那里,微風(fēng)揚起長袍的下擺,顯得浪漫而俊逸。他顧盼多情的雙眸里盛著強烈的渴盼與些許擔(dān)憂,唇角微抿,神色顯得鄭重,他在等她……
在雙方家長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兩人簡單而快樂地戀愛著,直到1923年梁實秋從清華畢業(yè),8月即要留洋,這在梁實秋的眼里本不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加之與程季淑之間難以割舍的情感的羈絆更使得他越發(fā)躊躇。但對于和梁實秋事業(yè)有關(guān)的問題,程季淑向來是不含糊的,她的堅定瓦解了他的猶豫,臨別的那天,她贈他親繡的《平湖秋月圖》,針針線線里都是她纏綿的情思。自此之后,一杯濁酒、兩行清淚、三年離別。1923年8月的一天,梁實秋從上海浦東登上“杰克遜總統(tǒng)號”,揚帆美利堅。
戀人之間難熬的相思可以在回憶里稍稍消解,但事態(tài)的發(fā)展總會在人猝不及防時猛然脫軌。程季淑和她的叔叔們一起生活,隨著年齡一天天增長,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舊難以抗拒的宿命面前,程季淑得知了叔叔們決定為自己定親。遠在大洋彼岸的梁實秋內(nèi)心的焦灼可想而知,于是,1927年,在獎學(xué)金尚未用完之際,梁實秋便義無反顧地回到了北京,2月11日,兩人終于在南河沿的歐美同學(xué)會舉行了期待已久的婚禮。
手執(zhí)紅色喜帖的賓客們陸續(xù)到來,第一次見到程季淑的人都會和此時的梁實秋一樣感到驚艷,新式的婚禮令封建的禮俗再也無法束縛女子將自己的美麗向眾人展示。身著潔白的婚紗,明媚而皎潔,那是一種不同于平常的美麗,洋溢著濃郁的幸福與希冀。他凝視著她,穿過游廊緩緩走進殿堂,走進一個新的故事,主角是他們倆。他的心緒如潮汐般翻涌,以致多年以后,回想這段往事,他的腦海里仍舊會浮現(xiàn)出那首彭士的甜蜜情詩:
She is a winsome wee thing,
She is a handsome wee thing,
She is a lovesome wee thing,
This sweet wee wife o\'mine.
(她是一個媚人的小東西,
她是一個漂亮的小東西,
她是一個可愛的小東西,
我這親愛的小嬌妻。)
婚后僅十幾天,國民革命的浪潮迅速席卷了南京,為了安全考慮,他倆在南京短暫停留了幾日便輾轉(zhuǎn)到了上海。1930年8月梁實秋為青島大學(xué)校長所聘,擔(dān)任青島大學(xué)外文系主任兼圖書館館長。從內(nèi)陸到沿海,梁實秋也來到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個起點,從那時起,在夫人程季淑的支持下,梁實秋開始了一項曠日持久的偉大工作——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其實,起初這項浩大的工程的發(fā)起者是胡適,另有幾位教授共同開展,只是堅持到最后的,便只有梁實秋一人罷了。后來這個使命伴隨著梁實秋歷經(jīng)了兩次戰(zhàn)爭的硝煙,直至1967年他才釋然地長出一口氣,在最后一頁稿紙上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