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在蕪湖縣城那家叫怡春院的地方,潘玉良開始了雛妓生涯。
現(xiàn)在留存的潘玉良照片,尤其是她的自畫像,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大多是丑。她不打扮自己,方臉厚唇,眉毛畫得細長又高挑,帶著幾分凌厲,顴骨高高地凸出來。
應該有很多人嘀咕:潘玉良長得不怎么好看,竟然還會被賣作雛妓?竟然還會被潘贊化一眼看中?
其實,在潘玉良幼年時的照片上,依稀還是可以看出她的清麗。她后來不愛打扮,甚至刻意弱化自己的美貌,分明是對怡春園那一段舊事心存芥蒂。
在怡春院四年,因為拒絕接客,潘玉良逃跑了十次。逃跑哪有這么容易?被抓回來,總是一頓暴打。
知道逃不了,潘玉良改變了主意,一次次地上吊,并不惜毀掉自己的容貌。沒有女人不愛惜自己的容色,潘玉良肯做到這個地步,足以看出她心志剛烈。
她這前半生的機遇儼然是紅顏薄命的范本,無親無依,流落風塵,她的一生似乎已經(jīng)完了,只能這樣了。
但在每段傳奇故事里,總會有一個挺身而出的男主角,潘玉良也不意外地遇到了。
潘贊化的出現(xiàn)讓這個苦命女子的人生有了轉折,他就像一個踏著五彩祥云的英雄,將潘玉良從泥潭中拯救出來。
潘贊化是來蕪湖上任的海關監(jiān)督,在他的接風宴上,當?shù)毓賳T為了討好他,特意招來了一群姿容清秀的歌妓。
潘玉良在妓院長到十七歲,漸漸地有了聲名,她也出席了這場宴會。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浠ㄩ_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舻蒙交ú鍧M頭,莫問奴歸處?!彼е?,婉轉地唱了一支嚴蕊的《卜算子》。
潘贊化的目光悄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當天晚上,潘玉良就被人送到了潘贊化的家里。
“我睡了,叫她回去!”潘贊化想了想,又囑咐家仆,“你告訴她,明天上午如有空,請她陪我看蕪湖風景?!?/p>
她原本是有心人投下的魚餌,目的就是誘惑他;他明明知道,還是選擇幫她。
潘贊化是難得的君子,即使潘玉良出身不好,他也絲毫沒有輕看。甚至,為了不委屈她,他公然給潘玉良贖了身,堂堂正正娶作二房。
他們的證婚人是陳獨秀。
對潘玉良而言,這就是一場新生。她感激他,特意將自己的姓名“張玉良”改成了“潘玉良”。
潘贊化問她:“你怎么把姓改了?我是尊重女權和民主的,還是姓張吧?!?/p>
潘玉良笑著回應:“我應該姓潘,沒有你就沒有我?!?/p>
大部分人的愛情總是帶著激情,因而也帶著動蕩,荷爾蒙維系著一切,他們大概不能理解這種摻和了感激、報恩和相依為命的復雜情愫。
潘贊化體貼多情,他對潘玉良呵護備至,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寧生活。更難得的是,他還鼓勵她學習,不希望她做個空虛苦悶的家庭婦女。
一個成熟男人的愛總是深沉而偉大的,他像蒼茫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又像是無邊海航上的明燈,將她帶領到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