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往事溟濛(8)

羅蘭·巴爾特傳:一個傳奇 作者:菲利普·羅歇


有些個人和心靈專注于孤獨的想象域:蠻橫霸道的現(xiàn)實、失落感,以及如何擺脫與盲目崇拜社會因素有關(guān)的一切聯(lián)系。假如一定要用“我們這個時代的道德”去評判它們,我們至少應(yīng)當看到巴爾特在這方面的追求和尋覓,冒著最終一無所獲和說傻話的風險(這是徹底的智力作品的主要風險)。我倒寧愿相信巴爾特的證言,他認為自己只具備一部分這樣的眼光:“他常常覺得自己很愚蠢:因為他只有一種道德的智力(即一種非科學、非政治、非實用、非哲學等等的智力)?!?RB,114)另外一種智力不在其列,只因它跟“道德的智力”是一回事:小說藝術(shù)的智力,即文學事業(yè)的智力。

巴爾特的作品經(jīng)常受到指責,先是被貶為帶有一種所謂學術(shù)(符號學,結(jié)構(gòu)主義)的道德冷漠,后又被說成是一種無所用心的利己主義,一場淺薄的搜奇獵異。其實這些作品充滿了價值思考。多年當中,這種“道德本能” 一直在延續(xù),它穿越紀德、薩特、布萊希特、尼采、索萊爾斯和“東方”,與其說它在選擇作家,不如說它在尋找自身的表現(xiàn)形式。

在這個意義上,最欠公正的做法就是給巴爾特的作品冠以世紀末的光環(huán)(絕非別無影射),把它們變成我們時代的頹廢風氣的代名詞。因為,有關(guān)巴爾特的說法到處都把他描繪成在思想界趕時髦、表演旋跳的馬術(shù)師。靠這種寫作方式傳世的作品最終只會落得毫無價值,成為惟妙惟肖的仿作、徘徊不定的堆砌和虛情假意的修辭術(shù),只能跟德澤善特爵士閱讀的馬克羅比烏斯和古爾蒙為伍,盡管那些現(xiàn)代書籍用豬皮作封面。

的確,巴爾特的作品對某種頹廢思想有簡略的描寫,可是完全是批判性的。在這個方面,巴爾特的立場直接延續(xù)了一個以尼采和巴塔耶為明確的里程碑的傳統(tǒng),它拒絕庸俗地接受和迎合頹廢主義的價值觀。巴爾特把他們的詮釋變成了自己的,這種詮釋決不認為頹廢主義遲來地體現(xiàn)了什么精深微妙的東西,而只是一種徹頭徹尾、突兀的和不可接受的“價值觀的屈從”。在塞里榭—拉薩爾1972年的巴塔耶研討會上,巴爾特的發(fā)言是一篇反頹廢主義的小型宣言,它既參照了尼采所說的“龜縮”,也參照了巴塔耶的異構(gòu)論:“跟頹廢的通常含義不同,這個詞被不能解讀為某種極為講究的富于文化蘊涵的狀態(tài);相反,它是一種價值觀的屈從。”巴爾特拒絕把頹廢視為傳說中的死亡之吻——伴隨著垂死的文明的全部誘惑。而且,為了不使頹廢的概念形成神話,他針鋒相對地提出“革新派的遺憾”的主題(BL,171)。

這樣一來,貶低“當今的某種形式”就不再是疲憊的癥狀或者虛無主義的標志,而是成為“一個兼顧歷史和倫理的主題”。遺憾本身促成了肯定。

因此,我們有理由建議批評界先別忙著做出世紀末的比附:把巴爾特說成當年的隨便哪個小人物(minores),而應(yīng)當首先重讀巴爾特的作品,然后再讀讀保羅·布爾日的著作。何樂而不為呢?眾所周知——也許知道得還不充分——尼采有多少思想得之于此人:從《論愛情 》到《戀人絮語》,中間的缺失環(huán)節(jié)便是布爾日的《愛情心理學》,它會讓喜歡追溯源頭和影響的人大喜過望。被人用濫了的 “頹廢主義”可惜正是布爾日創(chuàng)造的字眼,在這個問題上,他堪稱一錘定音之人,因為他說過:“頹廢是頹廢,可是強勁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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