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羨慕你
有時候 風太急 禁不住 掛念起你
這一刻 離我遙遠飛行
by 江美琪·《我多么羨慕你》
高一寒假。
何洛不喜歡數(shù)學競賽班,可她還是來了。
因為下雪,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何洛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旁邊的暖氣熱得燙手,早有人捷足先登,把一副深藍色的絨線手套放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像一雙攤開的手掌。何洛摘下自己的,放在旁邊。淺淺的茄花紫,手腕處鑲一圈白色兔毛,綴著兩粒小小的毛球。小指有意無意地搭在深藍色手套上,更顯得纖細秀氣。
何洛看著兩副手套,心滿意足地笑,好像自己的小指真的握在那只寬大的手掌中一樣。
* * *
這一堂課講極限原理,那已經(jīng)是大學高等數(shù)學的內(nèi)容了,但據(jù)說全國數(shù)學聯(lián)賽中會有所涉及。前兩周的課何洛都沒有仔細聽,這堂自然聽不懂。她也并不在意,剛剛高一,大學還是一個無比遙遠的概念,而且爸媽一向鼓勵她報考北京外國語大學,似乎和數(shù)學扯不上邊。
她來上課,是為了自己未完的心愿。掏出筆記本和鉛筆,抬眼,前座的“模特兒”保持著和上堂課一樣的姿勢,懶懶地趴在桌子上,雙臂疊放在臉頰下。何洛有些失望,這個姿勢她已經(jīng)畫了三堂課。她很想畫他的側(cè)臉,短而平整的頭發(fā),略凹的眼眶,挺直的鼻子,還有輪廓分明的下巴。比一般的東方面孔深刻,又比西方人柔和。
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側(cè)臉。何洛想,不畫下來太可惜。
可他紋絲不動地熟睡著。老師布置了幾道習題,教室中安靜得只能聽到紙筆演算的沙沙聲,還有,前排男生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睡死吧!何洛詛咒著,保準你起來時兩只胳膊都麻掉。
黑板上的題目她不會做,于是從書包中拿出一袋手指餅,窸窸窣窣地拆開。怎么回事?第一層好像少了兩根。何洛把袋子放在書桌膛里,一根根摸過去,一、二、三……數(shù)了幾遍,都是二十八根。太過分了,居然克扣!何洛皺眉,決定下次換一個牌子。
這時,前面的男生懶洋洋起身,手在桌沿一撐,身子仰過來,淺灰毛衣上的網(wǎng)紋在何洛眼中瞬間放大。她呼吸一滯,本能地向后閃躲,同時,看到了那張期盼已久的側(cè)臉。
那張側(cè)臉的主人睡眼惺忪,面頰上紅了一片,還印著毛衣的紋樣。他說:“同學,請你小聲一點兒,很打擾別人的。”可他自己聲音洪亮,還帶有男孩子變聲末期的尖銳,在安靜的教室中無比突兀。老師和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
原來他塞著耳機。何洛忍不住笑了一聲,忽然又覺得尷尬。明知道那些眼睛都是看他的,可她卻緊張得如坐針氈,好像那個洪亮的聲音是從自己喉嚨里跑出來的,又或者,她和他是同一國的,是他的共犯。
臺上的老師是市教委重金禮聘的全國特教,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很有涵養(yǎng),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說:“那兩位同學,到前邊來講講你們的思路,大家討論一下。”
何洛捏著粉筆,緊緊地,不小心掰成兩半。暖氣是不是太足了?額頭上的汗都要滲出來。她偷眼看旁邊的男孩子,他飛速地推演,發(fā)尖上沾了一層細薄的粉筆灰。
那我又要寫什么呢?何洛望著題目出神,寫下一個lim,x趨于無窮。無窮符號怎么寫來著?她畫了兩個攜手并肩的小寫“o”。不知道老先生有沒有吐血,但是臺下確實傳來同學哧哧的笑聲。
男生掃了何洛一眼,回頭繼續(xù)推算,在寫到無窮符號的時候放慢了筆速,然后又特意擦了,重寫一遍。何洛這次看得清清楚楚,原來是一筆,一個側(cè)臥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