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懸浮的村莊 (3)

神的孩子去西藏 作者:李初初


老范還說,陳塘是一座真正體現(xiàn)出人與人之間睦鄰友好,自食其力,自給自足,和平恬靜,人人自得其樂的村鎮(zhèn)。比如這里的某人去世后,全村的夏爾巴人都會給這戶人家送去雞爪酒谷,還會送錢和一些其他的物品。根據(jù)傳統(tǒng),大家全要笑臉而送,目的是為了讓死者的靈魂不受干擾。親朋好友還會送酥油燈,以示死者不要在往生的路上迷路。燈的數(shù)量只能單,不能雙。期間,村人都會前來祭奠,也不能哭泣。而出殯當天與第二天,村莊的人都不能下地勞作,怕驚動山上的“魯”(一種游蕩于山間的厲神)而干擾死者走向往生。出于同樣的原因,在此期間,村中任何娛樂活動都是被禁止的,大家都自覺遵循著這一傳統(tǒng)。

這些故事讓我久久無法平靜,公路將使陳塘這一喜馬拉雅深山中的隱秘之地告別與世隔絕,也將使這里的夏爾巴人結束“背夫”的生活,甚至也將結束他們世外桃源般的隱居生活。想著在鎮(zhèn)中可以看到的正在不斷進行的各種建設及改造工程,我甚至擔憂外來的過度商業(yè)化的假文明,會太過迅猛地沖擊影響到這里的人們生活的安寧。恪守傳統(tǒng)與發(fā)展雖然并不完全地對立與矛盾,可在當下,現(xiàn)實的情況告訴我們,要兩者兼顧,要齊頭并進,那會是多么艱難。

并且,公路修通以后,那些既沒有太多文化,又沒有新的技術能力的“喜馬拉雅山上的背夫”們,他們現(xiàn)在還可以以體力而維持生計,明天的生活又將何在?當越來越多進入的旅游者、攝影愛好者們涌入,還有越來越多的各種團體,以公益與慈善的名義,根本無暇顧及甚至無視當?shù)氐奈幕瘋鹘y(tǒng),拿著長槍短炮對這里一年四季進行輪番的轟炸之后,這里將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們本真的生活,是否會像大部分旅游興盛起來的地方一樣,成為一種表演?

或者,最重要的是,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夏爾巴人,他們面對外來文化的侵入,又該如何?

枕著陳塘入夢,夢里的高山與河流美麗如常,仿佛一個細雨紛飛的傍晚,我坐在一個老舊的火塘前烤火取暖,抬頭可見的眼光上方,青山如黛、云霧繚繞,層層梯田如梳齒一樣緊密,五彩屋頂?shù)姆孔踊腥缤捴械臉幼?,我知道那就是我的陳塘,我分明坐在那里觀望著,與那里很近很近,可又像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于是陳塘成了眼前一座懸浮于空中的花園,一座孤零零的島嶼,我想上到村莊里面去,但無可企及,無以到達。

這夢,是我對陳塘美好的愿景,也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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