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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 第一章 蕊初(27)

曾少年 作者:九夜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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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回家以后才明白為什么小船哥、秦茜、秦川都被叫回去了,他們都要搬走了。

奶奶家的院子是私房,當(dāng)年爺爺被化成右派,房子才分出來,分別住進(jìn)了辛、何兩家。秦川他們家原本就在胡同里住,因為人口眾多特別困難,又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nóng),所以又占了我們家的兩間房。爺爺去世之后被平了反,這些年奶奶總是跑北京市落實政策辦公室來解決我們家的房子問題。那個簡稱“市落辦”的地方說,只要能解決這三家人的住房,原本被占用的房子就能退給我們家。這次危舊房拆遷,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奶奶這些天已經(jīng)分別跟幾家人商量好,他們要從我們的小院里搬出去了。

剛知道的那天,我哭得歇斯底里,但是院子里四處都亂哄哄的,沒人理我這個小丫頭,我媽干脆把我推出了院門,讓我少鬧哄。

我站在門口抽抽嗒嗒的,姚阿姨進(jìn)進(jìn)出出打包她裁縫店里的東西,抽空塞給我一塊大大泡泡糖,秦奶奶怕她媳婦扔了她那些破爛,自己扎包袱皮,見到我也只是像平常那樣逗一句“小妞子又掉金豆啦?”何叔叔和李阿姨抬走了一架鋼絲床,要處理給胡同口收廢品的,嫌我在門口礙事,我只好訕訕的回到了屋里。

人生這場筵席聚聚散散,怎么也不是我哭兩鼻子就能改變的。

北京入了深秋,小船哥他們家先搬走了。臨走之前,小船哥把他的小人書都認(rèn)真的封在了一個紙盒子里送給了我。我們并肩坐在院子里的小馬扎上,我哭著問他能不能不走,他笑著搖了搖頭。

“小船哥,你們要搬到什么地方去?”

“太陽宮?!?/p>

“那兒是太陽的家?”就像相信紅領(lǐng)巾是戰(zhàn)士的鮮血染成的一樣,我也相信太陽宮里住著一個太陽。

“大概是吧?!?/p>

“離我很遠(yuǎn)嗎?”

“挺遠(yuǎn)的。”小船哥低頭看了看手腕上星球大戰(zhàn)的電子表,“喬喬,我走啦?!?/p>

“你等等,我問你個問題。”我急忙拉住他,小船哥溫柔的望著我,等著我的問題,可我哪兒有什么可問的,我只是想再和他多待一會兒。

“水滸傳里浪里白條是誰?”我憋紅了臉說。

“張順?!?/p>

“那燕青呢?”

“是浪子?!?/p>

“還有還有!家有仙妻的陳天貴叫什么來著?”

“澎恰恰?!?/p>

“哦對,那電腦娃娃呢?”

“是維基呀!喬喬,你……”

我不等他說完,忙打斷他,“那夏令時呢,那一小時跑到哪兒去了?”

小船哥從兜里掏出一只圓珠筆,拉起我的手腕,認(rèn)認(rèn)真真的在上面畫了一塊手表,指針指著九點(diǎn)鐘的方向。

“等你長大就找到它了。喬喬,我真的要走啦?!?/p>

“小船哥,那我怎么能找到你呢?”我小心翼翼的舉著手腕,生怕把它蹭掉了。

“我會回來看你的?!?/p>

“你一定記得呀!我等著你!”我央求著。

“好!”

“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好?!毙〈缒ǖ粑业难蹨I,笑了。

我童年里最重要的少年就這么離開了我。我一直在后面跟著他們,在院子里,轉(zhuǎn)到胡同小口,站在西大院高高的花壇上,亦步亦趨的望著小船哥的背影,只要他回頭,我就使勁朝他揮手。

從那天開始,我一下子懂得了別離,懂得人與人從相識的那一天起,就要預(yù)備說再見了。只不過我還小,所以在算計著怎樣找回夏令時丟失掉的那一個小時,算計著長大,算計著在一起,算計著永遠(yuǎn)在一起。

畫在手腕上的表到底還是消失了,可惜沒人告訴我,失去的時間不能找回只能懷念,同樣,人們只能在一起,而不能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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