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道又看了一眼正朝他點頭的孟董,念道:“營業(yè)部業(yè)績前三名的張總、肖總、陳總每人三十萬,其余老總每人10萬,總公司的技術(shù)總監(jiān)、財務總監(jiān)每人十萬,營銷總監(jiān)方唯一2萬……”
方唯一感到恍惚,聽力好像出了問題,但又清楚地聽到章總的聲音:“我們做金融的,要有憂患意識。從2001年起,股市持續(xù)低迷,已經(jīng)四年了,成交量嚴重萎縮,所以我們要精兵簡政,開源節(jié)流,首先從總公司做起。方總,你的助理合同到期就不要再續(xù)簽了,其他總監(jiān)都沒有助理嘛。”
“但他們都有自己的部門,每個部門都有四、五個人,我可就這么一個助理!”方唯一已經(jīng)怒不可遏,臉頰在眾人的目光中燃燒著。
章總冷靜而不容置疑地說:“這是公司決定,你有意見可以找我單談,現(xiàn)在不要耽誤大家時間。”
他又看了看大家說:“我和孟董商量過了,也充分征求了營業(yè)部老總的意見,為了更好促進銷售工作,以后各營業(yè)部的銷售團隊,和銷售經(jīng)理由營業(yè)部老總直接管理,方總要做好今年的營銷策劃和培訓……”
天哪!一切都在以公司名義進行著。此時此刻,方唯一大腦是木然的,又是極度敏感的,他感到一束束憐憫的目光,稍瞬即逝,有人在極力掩飾著幸災樂禍。方唯一臉部滾燙,大腦膨脹,他既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
他醒悟到:真理還是謬誤,是由權(quán)力決定的。當喪失了闡述真相的話語權(quán),黑即是白,白即是黑。而這種權(quán)力踐踏的是人們的良知,宣揚的是無恥的強大。
會議開了一天,方唯一感到身心疲憊,像是從煮沸的油鍋里撈出的一般,皮開肉綻、傷痕累累。他走進酒店套間,迎面看見窗外夕陽染紅了天邊。他無力地推開窗戶,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驚奇地發(fā)現(xiàn)窗下一株株挺拔的銀杏樹在冬日的殘照里驕傲而直立。
銀杏樹是方唯一最最鐘情的植物。不知是哪一年的秋天,他開始感動于那熱烈美麗、醉人潔凈的金黃,那堅實沉穩(wěn)、筆直挺拔的樹干,那黃燦燦的扇形小葉在秋風中飄曳歌唱,搖墜后執(zhí)拗地圍繞在母親的身旁。
“方總還有心賞樹???”他詫異地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溜進來的馬洪波。
“你他媽的怎么進來的?”方唯一狐疑地問。
“你看,你看,暴、虐”馬洪波嬉皮笑臉地說,又趕緊補充道:“章總特別關(guān)照,這個套間給您獨享。拿著,這是另一張房卡。”
方唯一嘿嘿地冷笑了兩聲,從馬洪波的手中接過房卡。
馬洪波忽然變色道:“他們丫太欺負人了,要沒有你的銷售團隊打拼,公司去年業(yè)績會大幅下滑。我們那的小趙剛出會議室就哭了……”方唯一拍了拍馬洪波的肩膀,隨即轉(zhuǎn)回頭,凝視著窗外的銀杏樹。
“姓章的讓我轉(zhuǎn)告:他看你臉色慘白,如果要是累了,或身體不舒服,晚上二樓的宴會,就別參加了,你可以點餐在屋里吃。”馬洪波低聲地傳達著。
方唯一略作遲疑,說道:“我沒事,一會就過去,多謝章總的關(guān)心。”
看著馬洪波走出房門的背影,他眼前晃動著院里阿姨、幼兒園老師模糊的面孔:“方唯一,你想不想你媽媽?。?rdquo;
他抬起頭,盯著她們的眼睛,笑咪咪地說:“我一點都不想。”然后使勁搖搖頭,加以補充,等著看她們那失望詫異的神情。
方唯一洗了臉,重新?lián)Q了身衣服,特意系上一條雅致而含蓄地領帶,那是陳瓚當年去英國出差時買的。他容光煥發(fā)地走進了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