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一出了南通機場,已是夜幕低垂,路燈初放。坐進轎車,馬洪波小心翼翼地問:“方總這回來,去揚州營業(yè)部看看?”
“不去了,明晚六點,我從這兒飛北京。交代的事辦了嗎?”
“我辦事,您放心。挖地三尺,全是野生的。您這次既不培訓,也不搞市場調(diào)研,改行尋覓野生動物了。”馬洪波嬉笑地搖晃著腦袋。
車停在一家僻靜的酒樓門口,他們在老板陪同下,步入單間。對門墻上掛著一幅隸書: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p>
老板不停絮叨著:“馬總為這幾條魚,一天來幾次,腿都快跑斷了,你們今天先嘗嘗,我們這兒是殺河豚、做刀魚最正宗的手藝。吃就吃野生的,人養(yǎng)的有什么吃頭的啦。”
片刻之后,兩盤紅燒河豚隆重登場。馬洪波得意地瞅著方唯一,好像是女人顯擺剛生下來的大胖小子。方唯一看著面前讓古今食客為之傾倒的紅燒河豚,只聞得一股鮮香之氣四溢開來,不由聳了聳鼻子。
在馬總精心指導下,他將帶有細小毛刺的河豚皮翻轉(zhuǎn)過來,沾足醬汁、整個吞下,頓覺口中膩甜酥滑,從胃里騰起一股暖香,直沖口鼻,讓人感到意猶未盡。河豚肉更是白皙豐腴,入口后美不可喻。
服務員進屋,馬洪波又活躍起來,指著細條條的刀魚,不厭其煩地介紹著,同時筷子也上下翻飛,為方總擼刮魚肉,放入他的盤中。方唯一為其入口即化的鮮美,和綿軟銀長的細刺贊嘆不已。
馬總喋喋不休地吹噓著家鄉(xiāng)的美味珍饈,感嘆著方總與河豚、刀魚相見恨晚,更對他以往的迂傻扼腕痛惜:“你是聰明人,轉(zhuǎn)變得快,學什么都快!要不然,公司多了個無名烈士,我也少了個志同道合的戰(zhàn)友。
方唯一已經(jīng)吃的很撐,但仍然悶頭狂撮,間或嘴里發(fā)出哼哼聲,作為對馬洪波的回應。
飛機剛剛落地,方唯一就撥通了章中道的電話。待到他家小區(qū)門口時,看見章中道正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風中。
“章總,對不起,電話打早了,讓您久等。”方唯一搶先說著,將具有保溫、保鮮功能的食盒遞了過去。章中道接在手中,將鼻子湊上去不停地嗅著。
“里面是一盒紅燒河豚,一盒清湯河豚,一盒清蒸刀魚,上飛機前剛做完裝盒的,全是野生的。”方唯一詳盡地說。
章中道喜笑顏開,細眼樂成了一條縫,拍著他的肩膀說:“我們老家的人酷愛河豚。蘇軾有言,食得一口河豚肉,從此不聞天下魚。唯一,辛苦了,你太有心了,從機場直接來的吧,出去十多天了,快回家!春節(jié)前別上班了,好好歇歇。”章總的聲音漸遠。
方唯一望著他拎著食盒蹦蹦跳跳遠去的身影,覺著自己此刻像一只披著狗皮的狼,在黑暗中,散發(fā)著獸性。
做君子之前,只能極盡能事地去做小人,否則,這輩子都沒有做君子的機會。問其他,去他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