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搬家公司定的搬家時間,是早上七點。搬家公司忙,一趟車的活不愛跑,小活只能定在早上。為趕早,前一天紅丫仍住出租房,與老太太相伴最后一宿。她近來兩頭住,甚至三頭住,有時住五里河新區(qū)新房,有時住老太太家,有時住胡不歸家。她極少住胡不歸家。胡不歸住過五里河新區(qū),沒住過出租房。為圖新鮮,他們曾計劃在老太太家做一場愛。他們在屋里翻云覆雨,一門之隔的外邊,卻另有一人隨著他們而緊張沖動,而瘋狂興奮,而欣悅快樂,那真叫刺激!他們沒落實那個計劃。否定他們的不是恥感,是善意。孤獨的老太太聽墻根時,會更感傷。老太太不知因何作出判斷,胡不歸比“儒商”厚道。她認為,紅丫與胡不歸的交往有了戀愛味道,是她從中撮合的結果,是她對胡不歸的好感,影響了紅丫。根據(jù)紅丫透露的信息,她認定胡不歸是離異的鰥夫,兒子隨前妻在北京生活,而紅丫,沒在乎胡不歸有過婚姻有過孩子,只在乎他大她一輪還多——十四歲。有一次,胡不歸找紅丫時賠著笑臉,紅丫的表情不大好看,老太太便認為兩人有了摩擦。事后,她以紅丫對胡不歸的一句抱怨為由頭,勸紅丫別在年齡上挑三揀四。紅丫抱怨說:哼,那么大個人!老太太勸她道:叫我說呀,這小胡唯一的不理想是有孩子,孩子不在身邊也不理想;至于年齡,沒必要挑,毛主席比江青大將近兩輪,朱德比康克清大兩輪多,劉少奇比王光美大將近三輪……其實,那天紅丫對胡不歸的意見與年齡無關,序齒問題不足掛齒。胡不歸與紅丫在一起時,紅丫通電話他總回避。紅丫說工作,與同學爸媽互通信息,他也奉行三不主義:不聽不看不問。紅丫笑他虛偽,笑他流氓的精神紳士的舉止,又說,我的電話全能公開,沒你那么多見不得陽光的秘密。她話說大了。平常紅丫不說大話,“小話”都少。隨之而來的秘密給了她難堪。人怎么可能沒秘密呢?真沒秘密,也該保留一塊適宜秘密生成的土壤。這天紅丫電話鈴響,胡不歸沒去客廳或書房。供暖快結束了,屋里已提前成為冰窖。胡不歸在被窩里蜷著,吻紅丫肚皮上若隱若現(xiàn)的妊娠斑紋。事有湊巧,那電話來自紅丫生活里的另一個男人。那人在長春,是個副區(qū)長,與紅丫網(wǎng)戀后,每月來沈陽一到兩次。他的乳白色豐田吉普掛武警牌照,可以隨便闖紅燈,把沈長高速視為沒有限速的F1賽道。他沒撞過人。電話里,他說他剛向市長匯報完工作,很輕松;然后說他想紅丫了,問紅丫第二天有無時間。第二天周日。紅丫很尷尬,看一眼胡不歸。這時胡不歸已離開被窩,是感覺到紅丫看了他一眼。在這之前,紅丫的“你好”一說出口,就暴露了這個電話的不比尋常。胡不歸嘴唇立刻離開紅丫肚子,他整個人也光著身子離開了臥室。都沒穿睡衣。紅丫知道,他將在客廳或書房做一節(jié)裸體健身操抵御寒冷。紅丫通完漫長的電話,也裸身出來,也沒穿睡衣。她想穿睡衣時間充裕。我和他斷了。她說。不僅僅與寒冷有關,紅丫的身體瑟瑟發(fā)抖。這時高舉啞鈴的胡不歸已薄汗敷身。他放下啞鈴抱住紅丫,把她抱回床上。她的話,大概什么意思他能明白,但不明白具體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