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觀矗立在夜色之中、懸崖之上,臨空而建的回廊被狂野的山風(fēng)吹得晃晃悠悠,咯吱作響。
明珠站在回廊上往下望去,看到一片黑不見底的深淵。勁疾的山風(fēng)把她的衣裙吹得狂飛亂舞,仿佛隨時都可能把她裹挾而去,她卻絲毫不懼,兀自失神地盯著那片虛無的黑暗。
素蘭快步跟了上來,見狀被嚇了一跳,趕緊扔了燈籠,沖上前去死死抱住明珠的雙腿苦苦央求,“姑娘,我們回去吧。一會兒耿嬤嬤發(fā)現(xiàn)您不在,就該找來了?!?/p>
“來了更好啊,我請她們賞景,說不定還可以喝喝茶談?wù)勑氖裁吹?。”明珠知道素蘭在擔(dān)心什么,她大概以為,自己會一時想不開,從這凌空回廊上跳下去吧??墒呛貌蝗菀撞胖匦?lián)旎貋淼纳约河秩绾屋p易舍得?那些害死她家人的仇人都還好好活著,她為什么要去平白送死?
喝茶?在這里喝什么茶?果然是瘋魔了。素蘭鼻尖手心足心的冷汗?fàn)幭瓤趾蟮孛傲顺鰜?,語不成調(diào),“姑娘您就別玩奴婢了,您明知道奴婢畏高得很?!?/p>
她不提還好,提起這個來,倒激發(fā)了明珠骨子里的那份頑劣。明珠惡作劇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前拉,“你怕什么?有圍欄的,你看,我這樣都不害怕?!?/p>
素蘭天生懼高,嚇得尖叫起來。
明珠無趣地松開她的手臂,仿佛為了驗證自己的膽大無畏,她即興跳了一支胡旋舞,旋轉(zhuǎn)得飛快,兩只小巧玲瓏的腳跺得回廊“咣當(dāng)”作響,臨了靠在護(hù)欄上一個折腰往外利索地掛垂下去,倒吊了看著天空肆意笑道:“你看,什么事都沒有?!?/p>
素蘭癱倒在地,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語不成調(diào),“姑娘,奴婢知道您為了臨安王心里不高興,可是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這個地步。您要是又后悔了,不想和臨安王分開,咱們就和相爺和太皇太后說,婚事繼續(xù),好嗎?”
“簡直胡說八道,這婚我悔定了,再無更改?!泵髦楹翢o所動,仰著頭,靜靜地看向天空,天空群星璀璨,銀河如瀑,真是從未見過的美麗。她莫名一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這世上再沒有比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白活了一世、蠢笨了一世更讓人心酸的了。
素蘭爬過去再次抱住她的腿,哭得比死了爹娘還要傷心,“姑娘,咱們回去吧?”
“你太吵了。我到山上來就是為了躲清凈的,你怎么就讓我一點都不清凈呢?”明珠直起身來,順著欄桿滑坐在地板上,泄憤似的將腳上的緞鞋蹬掉,扭頭望向天際。
天邊已經(jīng)露出一絲魚肚白,玉皇觀里的晨鐘也響了起來,天就要亮了。原本是人間仙境一樣的景色,卻襯托得她的心一片蒼涼。每每想及前世,她就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活生生地把自己給逼死刺死糟蹋死,真是窩囊透了。
她總會忍不住去想,她死了之后,宇文佑究竟有沒有跟著毒發(fā)身亡?母親和侄兒后來怎么樣了?想著想著就有些傷神,更是不得結(jié)果,只能趕緊拋開了不再去想。她安慰自己說,一切又重新開始了,也許都還來得及。
可是,未來那么強(qiáng)大,那么不可知,她突然又有些擔(dān)憂了,忍不住問素蘭:“依你看,這門親事能否作罷?”
素蘭雖然還在冒著冷汗,仍然理所當(dāng)然地道:“相爺既然答應(yīng)了您,自然就能做到。就算是相爺不成,不是還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嗎?”
明珠的腰桿瞬間挺直了許多。表哥正乾帝英年早逝,剛登基不久的表侄皇帝此時還只是個孩子,什么都要聽姑姑和爹的。傅氏權(quán)傾天下,她想悔婚應(yīng)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算宇文佑是位王爺,那也不過是個破落戶,怎能敵得過她爹和姑姑的手段?不然當(dāng)初他也不會委委屈屈地應(yīng)了這門親。更何況,爹和姑姑本來就不樂意這門親事,不過是擰不過她苦苦哀求并以死相爭罷了。
素蘭卻又低聲道:“奴婢所擔(dān)心的,是臨安王的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