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馬大道上出現(xiàn)了腳步聲。一個朦朧的黑影,在夜色中移動著。石老黑屏住呼吸、瞪大兩眼,注視著驚心動魄的一幕。移動的黑影仍然模糊。只有他身上的褡褳似乎還可以辨別出來。猛地,從那黑影的身后,竄出兩個黑影,用家什頂住了前面黑影的背心,“莫動,舉起手來!”
石老黑聽得真切,這是大虎和二虎的聲音。
黑影順從地舉起了雙手。他肩上的褡褳被迅速地取下。出人意料的是,那個黑影開口了,“‘彎子生’來到貴地盤,只怕要高抬貴手啊!”
大虎、二虎充耳不聞,想從那褡褳里得到想要的東西。
“大虎!二虎!鬼崽崽,‘彎子生’都不懂,還坐哪樣坳!表滿告訴你,‘彎子生’就是唱戲的。表滿是老司,也是戲子。戲子是棒棒客的朋友!不能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rèn)自家人。我這是來給老黑家的火兒燒胎的,褡褳里什么也沒有。喏!就只有這一副卦?!?/p>
石老黑聽得真切,這分明是龍家垴老表龍法勝的聲音呀!他不由得兩腿發(fā)軟,湊近石老雄的耳邊輕聲說:“拐場了,是我龍家垴的老表?!?/p>
“表滿,侄兒有眼無珠,對不??!實在對不??!”官馬大道上,大虎、二虎連連賠禮。
“回去給你老子把個信,明天給火兒燒過胎,我要到你屋里喝酒。”龍法勝找了點輕松的話題,緩和眼前棒棒客小兄弟的尷尬。
石老雄和石老黑,飛也似的躍出了樹叢。石老雄不再手拉石老黑,而是各自飛快地回到了家中。
龍法勝摸黑進(jìn)到吊腳樓,徑往火塘屋。屋里沒有點燈,只有鐺架下燃燒著柴火在發(fā)出光亮?;鹛两锹淅?,挨個兒坐著火兒、白狗和甜妹。阿春見龍法勝來到,高興地說:“表哥,總算把你盼來了?!?/p>
“表哥的香火旺得很,不是來給火兒燒胎,只怕是轎子都抬不來?!笔虾诓恢裁磿r候也進(jìn)到了火塘屋,他趕緊在一個吊網(wǎng)里,點燃了樅膏光。又拿衣袖揩了揩火塘上的長板凳,說:“表哥,你快上火塘請坐。”
龍法勝上得火塘,還沒落座便說:“哈!鐵門檻的棒棒客,果然名不虛傳!”
“怎么?在鐵門檻遇著哪樣了嗎?”石老黑明知故問。
龍法勝說:“老雄的兩個鬼崽崽,想搞我的路子。冒冒失失,江湖上的規(guī)矩,一點也不曉得。我講我是‘彎子生’,他們不曉得我講的哪樣?!?/p>
“兩個冒失鬼,沒弄著你哪里吧?”石老黑一副很關(guān)切的樣子。
“鬼崽崽財迷心竅,還以為我這褡褳里裝著金銀財寶哩!一摸,里頭什么也沒有,就只有一副卦?!闭f著,龍法勝大笑起來。
石老黑也笑著。阿春是個精細(xì)人,她發(fā)現(xiàn)丈夫雖然是在跟著笑,但笑得極不自然。擦黑兒的時候,丈夫曾被石老雄叫了出去,或許就和發(fā)生在表哥身上的事情有關(guān)聯(lián)。當(dāng)著表哥的面阿春不便把事情講穿。她接過龍法勝的話頭,不無風(fēng)趣地說:“表哥,你該對那兩個鬼崽說,我?guī)е@副卦,是去給老黑屋里的火兒燒胎。你們是不是也走了胎?要我來給你們燒胎呀!”
阿春的一番話,使龍法勝再一次笑了。這時,阿春對火塘角落里的三個小家伙說:“你們還不快叫表伯伯!”
白狗和甜妹似乎有點害怕,不敢說話,只是滴溜著眼珠,望著龍法勝。
“表伯伯!”火兒羞澀地叫了一聲。
“嗯!到底是哥哥,比起弟弟妹妹要懂事些。讓我來算算看,呵!已經(jīng)六歲了吧?!弊诨鹛灵L板凳上的龍法勝,把火兒抱在身邊,看了看火兒的眼睛,又捏了捏火兒的小手,說:“瘦成了這個樣子,是走了胎,乖伢兒,不要緊,表伯伯給你燒胎。燒了胎你就會肥得像小豬崽一樣?!?/p>
阿春抓來一只母雞,交給丈夫,說:“老黑,殺雞!”
石老黑接過那只雞,操起菜刀就要殺。龍法勝眼疾手快,一把將菜刀奪過。他說:“殺雞做那樣?我這個當(dāng)老司的,吃雞都吃厭了。阿春就要坐月子,雞還是留著給阿春月子里吃吧!”
“為了火兒你摸黑上門來,沒得一點吃的,那怎么對得住人!”阿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