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小兄弟,敢問你家女客大約多大年紀?”“呃,看樣子十三四歲吧……”
“噢!”聽了回答,趙二姐便轉向丈夫道:“當家的,那我得回趟娘家。我屋里那幾套你給我置的衣裳,都老氣,牧云屋里的穿不得。”“呃……回娘家就回娘家,哪那么多廢話!”聽了妻子的話,張青心里贊她心細,卻惱她埋怨自己眼光,便也沒什么好聲氣?!班艆?!”那趙二姐倒是順從慣了,被丈夫這么一喝,也不覺著生氣,順手把手里的木瓢遞給丈夫,便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攏了攏耳邊的發(fā)髻,便待要走。這時張牧云又說道:
“嫂子,我也跟你一塊兒去吧;那女娃在家等著,我拿到衣服便早點回去,不來跟哥哥家道謝了!”
“嗯,這樣好!”張青點頭稱是。又想了想,便叫住二姐,著她拿籃子去里屋裝上二十個雞蛋,十個帶給老丈人,十個送給張牧云家,當作給新客的見面禮。見他如此盛情,張牧云推脫一陣見推不掉,便也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此后他如何隨張青媳婦去她村西北的娘家取衣服不提,約摸一個多時辰工夫后,那趙二姐便一人回來,跟張青說事兒都辦妥。交待完,這婦人正要回后院去,卻又被丈夫叫住。
“牧云他也不小了吧?”張青道,“沒記錯的話,他過年就十五了。當年我有他這么大的時候,早是娶媳婦漢子了。我是想著,這娃兒命苦,看他家那光景,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娶上媳婦……”
正待張青說下去,卻不防被他那低眉順眼的媳婦給打斷:“我說當家的,你這么說,我可要說你一句白操心?!薄班??怎么白操心?你倒給我說說聽聽。”“嘻,當家的你不記得了?我可聽說了,當初張叔張嬸過世前,可是給牧云這孩子定下了親事的……”“閉嘴!”聽婆娘這么一說,張青正是氣不打一處來,忿忿叫道:
“說你笨就是笨!上回我沒跟你說過張叔訂下的那門親家?鄰村的李叔可是跟我說過,他上回去湖西辰州幫人送貨,聽人說了,牧云那頭的親家現(xiàn)在富得邪乎!”
本來說話和緩的莊家漢子如竹筒倒豆一般:“那王家,不僅那個大王莊地面兒全成了他家的,還聽說在辰州城里開了不下四五家米鋪綢緞莊,正是富得流油!你看,這樣貧富懸殊……現(xiàn)在可不是古時候,人情真真比紙薄。就不說這個,那當年張叔在的時候還是個秀才,跟王家主人訂下娃娃親,一個有功名一個只是商家,兩下湊湊還好說;可是現(xiàn)在你看看,張叔墳頭上長著的紅茅草都燒過十幾茬了,這親事還能作數(shù)?”
“唉!”忿忿說了一通,雖然樸實卻洞悉世情的莊家漢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恰在這時候,那晴天中灑下幾滴雨來,不一會兒工夫便落下綿綿的雨絲。
于是這對夫婦顧不得再說話,趕緊相幫著把院里曬的那兩篩黃玉米粒兒往家里收……
從趙二姐娘家回來,不多久便下起一陣春雨。這時寄住在張牧云家中的少女已換上一套淡綠的衫裙,坐在堂屋一條春凳上發(fā)呆。屋外,正是斜風細雨,春雨淅瀝,整個村落沉浸在白蒙蒙的雨霧中,顯得更加靜謐。日光隱去,坐在屋里便覺得四周幽暗;從門中看去,那屋外的雨絲、綠樹、黃花、竹籬、遠山,恍惚間好像以門廓為框,構成一幅錯落有致的圖畫,亮堂堂地掛在那里。有了這新奇的發(fā)現(xiàn),面對天然的畫圖,少女靜靜地注目,靜靜地出神,仿佛那尋常的鄉(xiāng)村煙雨中有著神奇的魔力,吸引她的目光深陷,茫茫然不能自已。
三月的春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住。之后天光放亮,云邊重新出了太陽,小院中重復清明。經(jīng)過這一場雨水,天光便不早,張牧云刷鍋做飯,燒了碗雞蛋湯,就著它和少女一起將中午的剩飯吃掉,便算用過晚餐。吃過晚飯,也沒什么事,張牧云便領著少女到屋后不遠的北山上看景打發(fā)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