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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羅州塵市,混跡柴米油鹽(10)

九州牧云錄 作者:管平潮


看清那低頭老兒的模樣,張牧云有些訝然,便放緩了腳步,對那位正忙不迭地往船艙躲的老者說道:

“老先生,原來是你!嘖嘖,平素見你道貌岸然,誰知還有這春心!”聽他這么一說,那閃避不迭的老文士也不再躲,伸出頭來正色說道:“小子休得胡言!老朽只不過一時見了美人,起興臨摹而已!”原來這少年認識的柳老夫子,正是城中一位私塾先生。以前青黃不接的那會兒,張牧云也曾臨時當(dāng)過他幾回書童,故此相識。本來,一見著原來只是柳老先生,張牧云便覺無事,但一聽他說臨摹少女,頓時又急了起來,叫道:

“你說我身旁女孩兒?”“是啊?!薄澳勤s緊拿給我看看!”“好……”

柳夫子也不推辭,便把那完成一大半的畫紙連下面的襯板一起遞給牧云。

等接過來張牧云一看,卻頓時放下心來。原來那畫紙上,老先生用淡墨描著幾枝疏柳,柳中一只春燕飛過;柳下則坐著一個女子,看裝束正是月嬋,不過只是背影。見沒畫少女正面,張牧云頓時轉(zhuǎn)憂為喜,心里鄙薄著老夫子畫得寒磣簡淡,口中卻道:

“果然精妙!逸麗無比呀!老夫子出手果然不凡?!边@般虛情假意地稱贊,那老先生果然十分受用,手拈著山羊胡哈哈大笑,飄飄然十分得意。不過,才笑得一半,卻見這從前的書童神色一變,忽然語氣不善地說道:

“好是好,可是老先生您是做道德文章的,是上等之人,怎么不曉得‘非禮勿視’的道理?我妹子可是正經(jīng)人家女子,冰清玉潔,還沒嫁人,難不成被你白看白畫了?其實畫了也就畫了,萬一被你和什么辰州巫婆神漢相勾結(jié),拿我妹子畫像去下咒作符,生起病來又怎地?”

“哪里,我怎會……”少年這番雷煙火炮般搶白,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夫子聽了頓時急眼,扯白了臉便要辯解。不過張牧云才不聽他閑話,一番恐嚇之后,終于切入正題:

“老夫子,雖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咱畢竟熟人,以前你也照顧過我活計,便不跟你細計較。我賣菜也正忙得緊,不耐煩細追究,你給我十文錢便罷了;要不肯時,嚷起來只恐于你顏面有損!”

“咳咳……”聽他這么一說,老夫子當(dāng)即便被嗆了兩口咳嗽。又想起這位書童當(dāng)年的稟性脾氣,便不多言,從懷中摸出十枚銅板遞給少年,送瘟神般說道:“拿去,拿去!”等他這十文銅板全部遞到,張牧云這時才把手中畫幅還給他。成交之時,張牧云又仿佛沒看見他這副晦氣嘴臉,只管眉花眼笑地殷勤說道:“老夫子,承照顧,您盡管畫,盡管畫!早就聽說老夫子畫畫一絕,今日有幸見到這幅大作,這趟羅州就算沒白來!”

張牧云諛辭如涌,和剛才判若兩人;那老先生卻充耳不聞,哼了一聲,也不再搭理。柳夫子這般不耐煩,張牧云只作不見,嬉皮笑臉繼續(xù)討好:“老夫子,要不要我讓舍妹再坐近一點?”

“不用!”“那好,那好,老夫子您慢慢畫,學(xué)生我這便告辭!”說罷張牧云朝船中夫子躬身作了個揖,唱了個肥喏,這才轉(zhuǎn)身走回自己菜攤那里。一邊走時,一邊他還暗自得意:“哈哈!古人誠不我欺,果然這行動便有三分財氣!”和老夫子一番交談,他連心中想法措辭也變得文氣許多!且不提他回到攤中和少女夸耀,再說那柳老先生。等張牧云走遠,繃著臉的柳老先生卻忽然開懷笑了起來。“哈哈……”看著自己手中的畫卷,老先生自得其樂,自言自語地說道:

“別看這小廝混賴,卻頗有幾分眼力。這畫像雖然是背影,卻神韻畢具,竟是我生平罕見的得意畫作!”

越看越歡喜,老先生不由搖頭晃頭,剛才那破財?shù)牟豢煸绫粧伒侥X后。在湖畔微微浮沉的輕舟中,他抬眼見到那邊柳下的少女依然恬嫻端坐,便又拈起紫毫,蘸上彩墨,專心致志地完成起這幅“柳下少女背影圖”來!

經(jīng)了這一遭兒,日頭就漸漸往天空正中去了。原本人聲鼎沸的羅州東湖集,這時也漸漸冷清。見時候不早,張牧云也不貪著把那幾扎小白菜賣掉,便跟月嬋說了一聲,開始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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