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時的北京西郊，安慧滿頭大汗從噩夢中驚醒。本想再睡個回籠覺，但各種煩心事立刻涌上腦海，趕走了所有的睡意。一直昏迷不醒的哥哥，天天躺在醫(yī)院里，需要人照顧；家里人跟高家的矛盾更深了，父親那天撕碎了高叔叔送來的540塊錢，這應(yīng)該是高家的全部積蓄了，連一直支持自己自由戀愛的父親也……還有那個王樂三天兩頭往醫(yī)院和家里跑，里外忙活聯(lián)絡(luò)大夫，照顧哥哥，母親倒是開心得不行。最煩人的是自己心里好像對王樂沒那么討厭了，覺得其實(shí)他還算一個好人，但是自己心里只有高建國，也只能有建國。

夜里，安慧躲在屋里，偷偷將母親撕掉的素描畫重新粘好。正在這時，院里傳來母親的罵聲：“怎么又是你？你走吧！這里不歡迎你?！?/p>

屋里的父親問了一句：“是誰??？”

母親回到屋內(nèi)，很不高興地說了一句：“高家二小子！”

父親嚴(yán)肅地問了一聲：“你怎么又來了？嘿！你怎么跪下了？”

只聽得高建軍哭泣著哀求道：“安伯伯！我求您放過我父親吧！他一把年紀(jì)，受著這么多的痛苦，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磨了！牛主任的批斗會都是把人往死里打??！”

安長江憤怒不已，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說道：“誰在折磨他，是我嗎？是你那個十惡不赦的哥！你來求我干什么？你們家的事和我沒有關(guān)系，我只關(guān)心什么時候抓住高建國那個小兔崽子。”

高建軍又說道：“安伯伯，我知道您恨我哥，恨我們?nèi)遥墒俏腋绾臀覌尪家呀?jīng)沒了，我爸他已經(jīng)承受不起了。我求求您，放過他吧?！?/p>

“你這話什么意思？”父親的聲音明顯緩和了不少。

“寶安公安局已經(jīng)來通知了，偷渡的船出了事故，我媽和我哥都遇難了，連尸體都沒找到?！备呓ㄜ娬f到最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安慧哪里還能忍得住，直接沖出了臥室，一把抓住了高建軍的肩膀，喊道：“建軍，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安慧姐，對不起，對不起。”高建軍已經(jīng)哭成個淚人。

安慧站起來，表情呆滯地自言自語起來：“你騙我，這不可能，你哥他只是害怕，只是躲起來了，他怎么會……”淚水開始不受控制地從眼角不斷流出。

張鳳鳴在一旁說道：“怎么不會，他根本就是個不負(fù)責(zé)任的人。傷了國慶，就想跑，一跑還跑那么遠(yuǎn)，居然想偷渡。要不是他心術(shù)不正，又怎么會有這個下場啊。哭哭哭，到現(xiàn)在了你還在為那個人哭，你哥哥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

高建軍抬起頭擦了擦眼淚，一咬牙說：“阿姨，我哥回不來了，可是我不會跑，我會一直負(fù)責(zé)到底的，我愿意照顧國慶哥直到他醒過來。”

苦難并沒有因此而離開高家，飽受批斗之苦的高致遠(yuǎn)不久之后就接到了被下放到石嘴山五七干校勞改的通知，廠長還專門上門對他安慰了一番。聽到老廠長說出那句“我這個廠長對不住你們這幫老同志！”，高致遠(yuǎn)頓時滿臉淚水，兩人共飲了一杯苦酒。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高建軍傷心地哭起來。高致遠(yuǎn)一面輕拍兒子的背，一邊說道：“建軍啊，現(xiàn)在你媽、你哥都不在了，家里就剩你一個人，讓我怎么能放心……”

“爸，我哥打了人，這和您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憑什么讓您去勞改，這不是冤枉好人嗎？鵬飛叔就是被……”高建軍畢竟年輕氣盛，眉頭頓時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