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看我道:“說嫂嫂是海棠花,卻好像也不盡然。嫂嫂以前是后宮之首,現(xiàn)如今更是太皇太后,應當比作牡丹才是。”
我也笑了起來:“我以為王爺喜歡芍藥,怎么現(xiàn)在卻喜歡上牡丹了?牡丹花大色美,嫵媚多姿,無怪王爺喜歡。這兩種花生得相似,也有很多人會搞混。但芍藥雖艷,卻失之氣魄,到底比不上牡丹的國色天香。牡丹芍藥,一王一相,一君一臣。王爺不要搞錯了才好。”
萬籟俱寂。
氣氛隨著我的這句話陡然變得劍拔弩張??諝夥路鹉Y不動,我與皇祈隔著一步距離緊緊對視。他的眼簾倦倦半合,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卻依稀能夠看到暗潮洶涌。滿園景致美不勝收,卻都不及他一個眼神的魅力。
這樣的王爺……我心里忽然想起皇昭臨終時對我的叮囑:如若我這小弟弟有任何不軌之心,你不必多想,立即斬殺無妨。
立斬,無妨。
是什么樣的忌憚,讓如皇昭一般縱橫天下的帝王都要如此戒備;又是什么樣的信任,讓如皇昭一般縝密多疑的君王都放心將他放在這樣一個位置上。
一切都是未知。但我和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不知過去了多久,皇祈淡笑著開口道:“昨日你還贊我舌燦蓮花,今日我卻覺得,這四個字放在你身上才合適。”
凝重的氣氛散去,我也笑了笑:“王爺謬贊?!?/p>
兩人繼續(xù)并肩前行,玄珠跑過來對我耳語:“小姐,老爺遣人帶話說有事與你商量,問你何時能出宮回府?若不能,便改日他進宮來見?!?/p>
我正愁無法從皇祈這里脫身,聞言立刻對他道:“我有事要出宮一趟,你……”
皇祈看了玄珠一眼,回道:“既然要出宮,與我一道走吧。我?guī)愠鋈ミ€方便些?!?/p>
我想了想,覺得既然是要出去的,跟著他出去也未嘗不可。畢竟連續(xù)兩日都有我宮里的宮女要出宮,也怕落人話柄。于是點頭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p>
皇祈卻笑了笑:“不用。這身衣服你穿著很好看,就穿這個吧?!?/p>
我“啊”了一聲,低頭看看我身上的衣服。一件淬藍的蹙金云錦宮裝,這衣服雖華貴,但也算是我日常不出門時穿的衣裳,這次是回家里,不換也就不換了。但頭上的發(fā)髻是飛鳳髻,插的是鳳凰展翅鑲玉嵌金的步搖。這怎么可以戴出去?不禁道:“王爺說笑了。我去去就來?!?/p>
梳頭嬤嬤將我的發(fā)飾盡數(shù)拆除,又打散了發(fā)髻重新梳發(fā)。我坐在椅子上,墨黑的長發(fā)垂下不知幾許。我閉著眼睛,手里玩弄著一顆明珠。老嬤嬤在我身后靜靜地梳發(fā),一下一下,輕而柔,緩而慢,非常舒服。
我嘆口氣轉了轉脖子,聽到梳子放下的聲音,她把手覆上我的肩膀上,輕輕幫我拿捏起來。
這力道很對,正按在我酸痛的地方。我笑了一聲:“早知道你手法這么好,平日都該找你來幫我按?!?/p>
老嬤嬤未語,只是默默幫我按著。良久,又伸手在我額頭,幫我按起頭來。
冰涼的手指輕輕地貼在我的皮膚上,一下子緩解了頭痛。這感覺非常舒服,我“嗯”了一聲,長舒了口氣。
她的手緩緩順著我的前額移動,動作雖輕,卻讓人感覺很有力。那手指很細膩,完全不像是老嬤嬤的皮膚。
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兒,我心里一驚,倏然睜開眼來,正對上面前的銅鏡。
銅鏡中,皇祈一身玄墨朝服,金線暗繡,長服廣袖,隨風翩翩。一雙眼睛暗帶著笑意,直勾勾地盯著鏡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