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小的時候,每天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去村外的小學上學。在黔西北兩縣交界的深山里,日日年年,周而復始。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冷都是次要的,山路才是最大的威脅。
那一年,三年級,考試的第一天,清晨起床,發(fā)現(xiàn)大雪已經(jīng)覆蓋了四野。記憶中那是生命所經(jīng)歷最大的一場雪,以后每一年面對天空飄灑的雪花和地上剛堆起來就融化的雪景無可奈何的時候,都會想起那一年的大雪來。想起來的不僅僅是紛揚的雪花,而是那時候溫暖的肩膀。
那天,獨自一個人趕往村外的小學參加學期考試。走到一半路的時候,突然感到呼吸困難,頭昏難受,直到走不下去,坐在雪地上,連聲音都哭不出來。正在為考試擔心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出現(xiàn)在面前,“小家伙,這么大的雪還去上課啊,走不動了嗎?”并不是認識的鄉(xiāng)人。我說不出話,只有點頭。他背起我,向?qū)W校走去。到了學校,考完試,發(fā)現(xiàn)他還在門外,冷得發(fā)抖的樣子,看見我出來,立馬蹲下身子,說:“上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蔽冶緛硐刖芙^,卻不由自主地爬上去。
這么多年來,一直不知道當年背我去學??荚嚥⑺臀一丶业哪腥私惺裁疵?,我甚至再也沒有見過他。然而我記得他的面容,總是會在大雪天突然想起,那張平凡的臉貼近我的臉——“小家伙,這么大的雪還去上課啊,走不動了嗎?”
幸福會像電流,流遍我的全身,擊中我的心靈。
2
十三歲的夏天,離開家到小鎮(zhèn)上求學,租住在一間簡陋的民房里。每到星期天,就背上小背篼,步行兩個多小時回家?guī)ЪZ食、蔬菜?;丶业穆?,有一半是坑坑洼洼的馬路,偶爾會有破爛的貨車跑過。因為經(jīng)常是星期五下午回家,所以經(jīng)常遇到走到半路天就黑了的情況。
那時候那條馬路上經(jīng)常有一輛幫硫磺廠拉貨物的破舊小貨車開過,司機是一名中年男人,臉上有道傷疤,看來兇巴巴的樣子,據(jù)說是硫磺廠勞改刑滿無家可歸的犯人。他每次在路上遇見我,就會把車停下來,招呼我:“上車吧,搭你一段路?!庇袝r候駕駛室就他一個人,我就坐在駕駛室里;有時候駕駛室已經(jīng)滿了,我就把背篼拴在車頂?shù)匿摻钌?,蹲在貨物上,搖搖晃晃地向家的方向出發(fā)。
在他的破車上晃蕩了兩年,我也不知不覺長大了兩歲。初三的時候,因為污染太大,硫磺廠撤銷,此后那條路上再也不見了那輛破舊的貨車,臉上有刀疤的兇巴巴的男人也不知去向。
如今從小鎮(zhèn)回家的路早就修通了,也比以前平整得多。但是每次回家,到了小鎮(zhèn)后,我都會步行回家。走在那條路上,風景早就變了,而記憶卻不變。那年看來兇巴巴卻善良的男人,依然活在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