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香的爺爺常說,錢要是賺得快,花得也就快。令俞天香意外的是,想不到她爺爺?shù)那榫w也沾染上了快來快去的習性。這不,她爺爺一清早就迎頭對孫女說,以后不要再和他來往了,就當不曾結(jié)識過,好人家有的是!俞天香聽了,立覺天旋地轉(zhuǎn)地覆天翻,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摸回房間的,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軟綿綿地倒在床上。此時,“一腔心事更與何人說”的她,什么也不想做,也沒有力氣做什么,甚至連眼淚都是很孱弱很緩慢地流經(jīng)耳際才滴落枕巾的。許久過后,她的心事像被濡濕的枕巾那樣漸次放大,不禁悲從中來,發(fā)狠地咬住枕頭嗚嗚而哭。
俞天香沒吃早餐。她吃不下去,就是餓死也吃不下去。所以她爺爺來叫她吃早餐時,她連應都懶得應一聲。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爺爺想,這讓他進一步把“罪責”都歸到了劉耕耘身上,該死的小叫花子!她爺爺開罵了,謾罵聲在牙齒間回旋往復。
上午,她爺爺又一次來到俞天香的床前,這一次他不是來叫她吃飯的,他說,好了,起床吧,你福林叔來了,別不懂禮數(shù)啊。俞天香聽了就在心里尋思開了,她認為福林叔在這種時候到訪,多半是受他侄兒劉耕耘委托來和她爺爺商討“落數(shù)”事宜的。因為福林叔和她爺爺?shù)年P(guān)系非同一般,同樣做飼料生意的他,貨源多從她爺爺手上拿,而且除了生意上往來頻繁外,平日里兩人私交也甚篤,有時她爺爺還會留福林叔在家吃飯。但俞天香從不和他們坐一塊兒吃,見了福林叔頂多打聲招呼就走開了。她爺爺也不生氣,只是偶爾會在福林叔面前笑稱,這孩子父母不在身邊就是不懂事。所以她爺爺突然搬出了福林叔的身份來跟她講禮數(shù),她以為最主要的原因要數(shù)福林叔是劉耕耘的堂叔。如今,她把福林叔當成了“救命稻草”,心想有他來幫著說情,不怕爺爺不回心轉(zhuǎn)意。
因此,她強打精神出來面見福林叔。福林叔這一次來似乎做足準備,他雙手拎滿了“見面”禮,禮物在他手上晃蕩著,直到見過了俞天香他才把禮物擱在醒目位置。俞天香對福林叔的態(tài)度有了明顯改變。她不但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水,還客氣地說,聽說福林叔手頭的生意挺多的,今天怎么有空到家里來坐坐?福林叔掃了她爺爺一眼,說忙歸忙,我和你爺爺是老交情了,這你都知道,今天來,說白了就是為著親上加親,有些話想在你面前挑明了說。俞天香聽后感激涕零,心想要不是福林叔事先聽說了什么跑過來調(diào)解,那還不如死了的好?想到這里,她就又嘟起了嘴,給她爺爺臉色看。精明的福林叔察覺到了她表情的細微變化,他試探性地轉(zhuǎn)移話題,說老實講我家風生的條件也都不錯,腦子也夠用,唯一不足的就是學習成績差點。但今年考不上大學沒關(guān)系,我的家底你們也都曉得的,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濟三年,總之就是塊石頭也能讀爆他。福林叔說著說著自己不由笑了。俞天香她爺爺也會意地跟著笑了,并說風生這孩子確實不錯,論起學習不好也是勉強不來的,只要人不笨就行,干什么都一樣會有出息。俞天香對福林叔的談話一點都不“感冒”,自然也沒有違心地賠上笑臉。她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谒媲白h論起風生這個人來,而且還一唱一和地甚是賣力。
說到風生,她是知道的,不但和她一個年級,而且還跟著他父親去她家進過好幾次貨呢。但她對他的事情從來都不感興趣,包括現(xiàn)在。
所以這使她疑竇叢生,忍不住詰問福林叔,那劉叫花這人怎么樣?他可是你的侄子呀?她爺爺斥責說,怎么跟你福林叔說話的?我平常是怎么教育你的?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什么禮數(shù)都不要了呢?俞天香撇了撇嘴,沒言語。福林叔大度地擺擺手,示意她爺爺息怒,然后才苦笑著說,我侄子的學習成績好,那是大家公認的,而且長相也挺招人喜歡,我為他自豪,只是家里確實寒苦了些,你們年輕人可能容易忽略一些生活難題。實際上,劉叫花他現(xiàn)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現(xiàn)階段沒有本錢去談論一些別的什么。俞天香一聽大失所望,她什么都明白了,原來福林叔不是幫著說情來了,他是來給他兒子提親的,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想到這里,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的憤怒在瞬間迸發(fā),她發(fā)瘋似的哭喊道,你還算是叫花的叔叔嗎?我真替你羞愧!說完把他買來的禮物不留情面地全仍到了大門外。緊接著又掄起笤帚把福林叔攆出了家門。
福林叔見好端端的東西撒了一地,就心疼地逐件撿起狼狽而去。周圍聚在一塊兒看熱鬧的孩子們見福林叔“倉皇北顧”亦哄笑而散。
她爺爺氣得花白的胡子抖得搖搖欲墜。他慪氣說,我想千想萬獨獨沒想到會是這種下場!俞天香也“惡語”相向,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若硬要拆散我們,我就死給你看!這句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沒能換來她爺爺?shù)淖尣剑瑓s促使她爺爺一個電話把她父母從廈門拽了回來。
俞天香的父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心里對她爺爺是有意見的,認為他管得過寬過嚴了些,沒把他們這當父母的放在眼里。但表面上卻也不持異議,也不敢輕率地持有異議。因為她爺爺?shù)年衿馐浅隽嗣?,拿她奶奶生前的話說,他們是吵死了一輩子,結(jié)果正應了這句話,她奶奶就是因為受不了她爺爺?shù)奶Ц懿咆摎馓赖模屓耸剂喜患暗氖?,她奶奶死后,哭得最傷心最動情的卻是和她斗了一輩子嘴的丈夫。所以俞天香的父母就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你爺爺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他說起話來兇巴巴的,可實際上心里卻軟著呢,跟團棉花似的,他疼你!俞天香不以為然,說這是關(guān)系到我一生幸福的大事,我想自己做一次主,難道不行嗎?
她父母覺得女兒說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他們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希望從源頭上解決“內(nèi)部”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