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微雨,顧雁遲沒有出現(xiàn)。早飯時慧姨拉著我的手說了許多體己話,送我出來時親昵地用掌心摸摸我的臉,囑咐我:“翹翹以后一定要常來玩?!?/p>
她打包一堆水果吃食給我,又不準(zhǔn)我推辭。
從園子里出來的第一道門直通山莊主道,我眼皮一跳,是廖長寧慣常開的那輛白色卡宴,但是不見他地人影。司機(jī)早就候在了門前,此刻連忙下車撐了一把寬大的黑傘接過東西安置在后備箱,我心中難掩微微的失落。
慧姨與我擁抱告別,我轉(zhuǎn)頭便看到淅淅瀝瀝的冷調(diào)微雨中,花木蔥蘢的主道上轉(zhuǎn)進(jìn)來一臺珵亮的黑色奔馳,輪廓流暢的線條擦過如絲細(xì)雨,騰起小顆的透明水珠像輕煙繚繞。廖長寧從副駕駛后排的座位上下來,立刻有侍從給他撐傘,他穿著正裝,白襯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西服,玉雪仙人一般的姿容。他往前走了幾步在我面前站定,簡單跟慧姨交代了一句:“我載翹翹回學(xué)校?!?/p>
慧姨笑著拍拍我的手背,說:“長寧多疼你,特意從外面回來?!?/p>
我乖巧地爬上他的副駕駛位,車子平緩滑出的弧線微微濺起朵朵水花。
廖長寧沒有跟我說話,安靜地注視前方的道路,臉色不太好看。我推測時間,他昨晚在連云山莊做完工作,應(yīng)該是連夜出去,又一大早趕回來,精神不濟(jì)也是理所當(dāng)然。
我?guī)缀跤忠滩蛔∽宰鞫嗲椤?/p>
我主動向他示好:“我回學(xué)校是因為要幫忙組織一個義賣的活動,不是跟你鬧別扭?!?/p>
廖長寧竟然很受用,舒展了眉頭看我一眼,無聲地笑了笑。
我也放松下來,跟他閑聊說道:“我也根本不喜歡白少廷那種類型的男生。”
廖長寧挑了挑眉,頗感興趣地問了一句:“哦?那翹翹喜歡什么樣子的?”
我靠在椅背上托著下巴沉吟片刻,跟他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p>
他毫不留情地犀利點評:“小女孩的英雄情結(jié)?!?/p>
我也不惱,順勢問他:“你呢,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女孩?”
廖長寧似乎沒想到我會冷不丁地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有些為難地皺皺眉,好像之前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樣。他又不愿意隨便敷衍我,所以兀自沉默了一會兒。
我心中忐忑,情緒越來越不安。
車子轉(zhuǎn)出盤山公路,市里有些堵車,停在靈橋上的時候,能看到甬江里茫茫的水汽。
廖長寧最終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隨便話鋒一轉(zhuǎn)就把我?guī)肓似渌掝},只是他不知道我心中一直還惦記著罷了。
他將車子停在我的宿舍樓下。
慧姨給我?guī)Я藘纱蟠澄铮跉鉁睾偷馗薰馨⒁躺塘浚骸八图依锏拿妹蒙蠈W(xué),東西實在太重,小姑娘拿不動,能否讓我上去一趟?”
我有些心灰意冷。
從春到夏。
季節(jié)的過渡就像一場戀愛的開始,晦暗不清曖昧不明,拖泥帶水牽絆不休,突然有一天陽光大好氣溫飆升,第二天又被殘酷地打入無盡的冷空氣中。
廖長寧沒有再聯(lián)系我。
偶爾我會忍不住去搜索引擎中鍵入與他相關(guān)的那些關(guān)鍵詞,但是也鮮少有他個人消息的更新。
我覺得整顆心都是空蕩蕩的。
躁動不安,茫然雜亂。
沒有課的時候我就獨自坐在自習(xí)室里準(zhǔn)備六月份的CET-4,填完厚厚一摞真題試卷之后,我自覺胸有成竹,然后又報了七月份的雅思考試,單詞密密麻麻地幾乎寫滿了手邊所有的草稿紙。
每天晚上我都會去蹭設(shè)計學(xué)院的繪畫基礎(chǔ)課,偌大的教室空空蕩蕩的,大家都忙著逃課去揮霍青春。我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放一張從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白紙和一支鉛筆,就可以消磨整個晚上。像在和自己賭氣一樣,我畫完了一本厚厚的速寫,光影記錄中有陰仄的寢室走廊、操場稀疏的嫩草、籃球場的夕陽,爛漫至極的落英……我畫得其實并不好,只是想用忙碌的時間來填滿心中的那塊空缺。
我記得廖長寧對我說過的,讀書的時候要過得值得,你以后想起來才不會后悔。
我的整個年少,單純得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