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已經(jīng)有小半年沒見到我,很高興。
意外的是看到廖長寧,但也沒有過多地表現(xiàn)出熱情,客氣地邀請他一起吃飯。
他已經(jīng)老了,但是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心態(tài)使得他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很好。他平時還是會在中醫(yī)堂上坐診,侍弄藥材,寫脈案,然后周而復始地度過每一天。
遙遠的記憶中,我的童年時期。我和爺爺經(jīng)常從家里步行到鎮(zhèn)子旁邊的溪流池塘,他去垂釣,我就在一旁的樹上折柳枝。初夏的柳樹是翠綠的鮮嫩顏色,爺爺把我拿過來的柳枝編成環(huán)狀,偶爾會給我抽芯做幾支柳笛。我玩累了,就坐在池塘邊上低頭看成群的蝌蚪,一抬頭就能感到春風和煦,頭上戴的柳葉花環(huán)柔軟地摩擦在額頭,窸窸窣窣的輕癢。
爺爺?shù)氖炙囀志浚H自下廚做了幾道菜。
我跟在廚房的灶邊打下手,廖長寧也沒閑著,用井水和小竹筐淘洗了幾遍莧菜,還破天荒地剝了一頭蒜,一顆顆白白胖胖地躺在青色的瓷碗中,像一幅色澤搭配簡單和諧的工筆畫。
前兩日爺爺在村口的冷水河里垂釣來的幾尾正合時令的野生小鯽魚,一直用木桶養(yǎng)在屋廊下,收拾干凈后用滾油略微炸成金黃色放在鍋中,配以豆腐和曬干的蘑菇,用慢火煨了一整個下午,湯色乳白,鮮美可口。
我吃得美味,不覺連扒了兩碗飯,雙頰微紅地又捧著碗喝了一大碗鯽魚湯。
坐在另外一邊的廖長寧慢條斯理地吃了一箸菜,看著我的饞貓像倒也沒說什么。
爺爺笑著說:“翹翹可不能再吃了,大晚上的積食了就該難受了?!?/p>
我這才有點廖長寧在場的自覺,放下了筷子,臉頰微紅地點了點頭,應了句:“嗯,我吃飽了的?!?/p>
飯后又吃了羅漢果和紅糖燉的茶,還有合時令的小白瓜。
廖長寧坐在八仙桌前,接過我手中的水果盤,修長白皙的手指執(zhí)刀,順手把削好的白瓜分了幾小塊在盤子里,滑落的一圈圈果皮都帶了一絲說不出來的優(yōu)雅,我只覺得移不開視線。
我拿竹簽叉起一小塊遞給他,他搖搖頭,低聲說:“太涼了,你自己吃?!?/p>
那一夜,月光非常亮。
我沒有杜拉斯那么高的境界,能說出“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這樣的話。
愛之于我,就是一蔬一飯,就是肌膚之親。
比如他微笑著摸我頭的樣子。
比如他溫柔到讓我揪心的語氣。
比如他不動聲色就能解決圍繞在我生活中所有不安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