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我如愿回到了中國的北方。
站在二十幾層高的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煙火炫目熾白騰空綻放,光滑如緞的天空像被割裂一樣,碎成千絲萬縷,挫骨揚灰。所謂的煙花寂寞,也不過如此。一時冷寂,一時絢麗?;蚍被ㄩ_盡,或冷清如許。身后一面落地鏡,投映出這桎梏了的瞬間芳華。
冷清突兀,悵然,揮之不去。
稍晚的時候,我駕車外出吃飯。車子上了高架橋,一路燈火燦爛。
“在哪兒?”
是夏僉羽的電話,他總是在不適當(dāng)?shù)臅r候打來電話。
“高架橋上,準備吃飯去。聽說新開一間餐廳叫‘三宅一生’,菜式足,賣相好。西餐、中餐、日式料理、韓國料理、印度菜、越南菜、泰國菜……總之,應(yīng)有盡有。怎么,你也有興趣?”
“今晚有約,就不去了。”夏僉羽頓了頓,“‘三宅一生’,賣熏香的吧?”
“甭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聽說‘三宅一生’里的冰淇淋超贊。”從軟、硬,到美、意,應(yīng)有盡有,“今晚準備吃一大客,好好犒勞自己。”
夏僉羽笑道:“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你也不嫌牙疼。”
“一客 SoyaGelato紋銀五十兩,不吃我嫌自個兒寒磣。”我咯咯地笑,“對不起你每個月給我開的八千塊薪水。”
“就你會吃。”電話那頭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我趕著赴約,沒空跟你貧。”
夏僉羽急忙收了線,去勢匆匆。我拿著電話,怔了片刻。
從城東到城西,只用了半個多小時。
這個時間,多是宴客聚會的人。單是找空車位,我就轉(zhuǎn)了足有二十多分鐘。車子停好后,我站在大廳等客梯。
“三宅一生”在十八樓,古意盎然的裝潢奪人目光。進門處,是一屏白玉屏風(fēng),價值不菲。繞過,便得見燈火通明,我原以為,大堂內(nèi)多半也是中式建筑,沒想到,別有洞天。墻壁一律是古銅色,明晃晃的燈光照在上面,又是別一樣的顏色。桌椅俱是紅木,看得出來,這間餐廳的主人,不僅品位不凡,且身價不菲。我料定這間餐廳只是為了消遣,并不為了開枝散葉。
“‘干煸牛肉絲’好不好啦?唉,最近火氣足?那就吃‘雞湯煮三絲’。”
輕言軟語,無盡風(fēng)情。
我偏愛川菜抑或湘菜,以前是跟素年一起,后來,康起言不喜歡,漸漸地也就不再吃了。他說,吃來吃去都是辣,嘗不出什么滋味。我笑,張愛玲不是說過嗎:不吃辣,不吃辣怎么胡得出辣子?
“西湖醋魚。”我坐到一處偏安的角落,招來侍應(yīng)生點菜,“西湖莼菜湯、油燜春筍、吳山酥油餅,再來一份干煸牛肉絲。”
我還想要寧波湯圓和嘉興粽子,但實在吃不下,就此罷手。
“西湖醋魚”以斷生為度,我吃過許多次,這一間,做的竟是色澤紅亮、酸甜適宜,賣相又十足的好看,一口吃下,到底本味鮮美。
“鄰座的小姐,頂會吃。”還是呢喃細語聲,“點了四菜一湯,一份只吃幾口,真正的大家閨秀。又是個極伶俐的人,自己出來吃飯,也不嫌扎眼。”
我聽過后,笑了笑。低頭喝一口西湖莼菜湯,嘴里不知什么滋味。
有些人注定與你擦肩而過,但錯過了,也可以藏在心底,想念一輩子——有些人,是我放棄了,沒有好好珍惜。
報應(yīng),這就是報應(yīng)!我拋棄了愛情,愛情也愚弄了我?,F(xiàn)在,落得個孤家寡人。
突然開始想念康起言,沒有他,時光變得冗長無聊、索然無味。如果遺忘會讓人變得快樂,我想,我永遠不會快樂——不會遺忘,不懂遺忘,不想遺忘。
回憶縱然傷痕累累,而傷痛卻是另一種幸福。回憶里,有我和素年的錦瑟年華;有我和夏僉尋的是非糾葛;有我和夏僉羽的錯身曖昧;有我和康起言的……后會無期。離開他,我才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不幸福。